听见这个名字,谢辞昭与柳姒衣皆是神色一凛。
谢辞昭蹙眉问道:“毗密迦宗远在十二州,早已隐没千年,小师妹是从何处得知的?”她说罢,思及毗密迦宗离十三州魔土似乎颇近,一时间仿佛明白了什么,噤声不言了。
景应愿看她神色,知道她仍深陷在自己的魔族身份中无法自拔,有几分好笑道:“我读书多,偶然从秘卷中读到的。”
她脸上平静,心却不可抑制地沉了下去。这尊毗密迦宗圣体本不该出现在第七州人间的寻常宅子里,再想到城内陡生的邪祟,很难不将二者结合起来阴谋论一番。
柳姒衣抱着手冷眼扫了眼圣体。她早听闻过毗密迦宗以人为祭的荒唐功法,此时见到这尊被凡人供奉的圣像,只觉得想做呕,更想直接抽刀出来一刀劈了这座金身。
谢辞昭沉吟一瞬,道:“此事重大,需尽快向师尊禀报。我们不宜在此处待太长时间,接下来速战速决,尽快除去邪祟,将人带回学宫。”
三人往外走去,此刻再看那散发着腥气的白色莲池,心下都有几分恶心。若方才只是三分猜疑,此刻景应愿便有了九成笃定。她拦住冷着脸想劈开莲池的柳姒衣:“师姐,此时直接劈开怕是要引起百姓恐慌,我们夜间再过来。”
柳姒衣收了刀,脸上还带着几分嫌恶:“那我们此刻做什么?”
景应愿提步往院外走去,微微一笑:“不是还有个不知困在何处的人么,二师姐不要灵石了?”
“要!”柳姒衣搓搓手,小尾巴一样黏在景应愿身边,“小师妹知道她在哪了?”
谢辞昭照例跟在师妹们身后。不知何时,她身后重新背起的那柄古刀变得黑沉如水,微微颤动,像是有些兴奋。她望着小师妹修长的背影,刀柄颤动得更加厉害了。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头一次觉得自己出灵赏令没派上多少用场。
有时候小师妹太能干,于暗暗想展现自己的大师姐而言,也不是一件好事啊。
*
司照檀握剑在手,双眸凌厉望向不断发出窃窃嬉笑声的门口,俨然一副全然防备的姿态。
夜幕将降,歌楼内的嬉笑声绕梁不绝,比方才要更盛。在这些纷杂的笑与打闹声中,谁也没有察觉到,有一道拖沓的脚步混杂在其中拾级而上,似乎是走得累了,偶尔还发出一两声夹着诡异吞咽的喘息——
来了!
司照檀能感觉到它已近在咫尺,仅隔着一道阁楼的小门。似乎感知到门内有人,脚步声忽然停滞在门口不动了。
“刺啦……刺啦……”
她紧紧握着剑柄,背后沁出了一身冷汗。这是什么声音,门外的东西正在做什么?司照檀抿唇,悄无声息地趴下,贴近门缝往外看去——
门缝中,她看见了一张天生缺失双眼的脸。原本应该是眼睛的地方空无一物,只有两个浅浅的凹坑。
此时此刻,那张脸正含笑以一种窥视的姿态往门内“看”来,见门内的人已经发现自己,它笑得更加快活。瞬间,那张涂满口脂的小嘴瞬间咧得极大,露出满口森森白牙,邪祟之气从它身上如瀑布般狂洒向四方,几乎淹没了整座歌楼!
这只邪祟通人性,竟将她当作猎物戏弄赏玩。
司照檀勉强镇定地重新站了起来。得亏她极擅机巧之术,昼夜不分地与人偶傀儡打交道,少时技艺不精时别说做出少了双眼睛的傀儡,即便是缺胳膊少腿或是三头六臂也是有的。如今再看门外这尊正窥视着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竟能苦中作乐地生出几分亲切感。
她苦笑了一下,听着门外指甲不断地抓挠与嬉笑,只希望这扇门能耐挠一些。没了灵力便不能操控傀儡,亦不能操纵术法,难道今天只能和这只品级颇高的邪祟肉搏了?
她抿起唇,心里暗骂接了灵赏令的那几个人磨磨蹭蹭不靠谱。但看着已经穿透门板的手指,她又有些庆幸,万一接令的是些懒于修炼的蠢货,至少不用白白折在这送死。
在无眼邪祟将整只手臂捅穿门板之时,一直挡在中间的傀儡动了!
司照檀震惊望去,这只平日里被她时刻带在身边,与她容貌几近一致的人形傀儡竟然抓住邪祟在半空抓挠的手臂,狠狠掰折下去!霎时间,与邪祟接触到的皮肤发出被燎烧的声响,冒起一股黑烟。
见势不妙,司照檀对着邪祟继续探进来的身体就是一阵劈砍。无奈它仿佛是钢筋铁骨所铸,任她使尽浑身解数都无法穿透半分!
司照檀紧紧攥着长剑,在此关头,心下闪过几个人的面容——父亲,母亲,还有她……
她狠狠啐了一口,仿佛这样就能将最后那个人与自己划清界限。如若今天真死在这只邪祟的手上,那人绝对会作出一副面上沉痛心中却恨不得放满一百零八响鞭炮的嘴脸,就为了这个,她今天都不能死!
黄衫长剑的女修从芥子袋中掏出自己花天价买来的保命法器,望着那片小小的花叶,司照檀肉痛不已。
天下皆知她炮制的通讯灵纸热卖整个四海十三州,却不知制作这些傀儡所需的花销亦是令人咂舌。若不是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她真不想用这些实打实花灵石买来的法器——
她咬紧牙,刚想将花叶扔出,却听门外轰隆一声巨响,楼下那些歌女们的尖叫与奔逃声此起彼伏响起,像是受了什么极大的惊吓。
难道还有另外的邪祟?司照檀愣住,可按照常理说,没有修为的凡人是看不见邪祟的啊。
仅在她怔愣的一息间,熟悉的剑气逼近,如光如电般杀至!司照檀心道不好,连忙躲开,顺带着将仍傻傻攥着邪祟手臂的傀儡拉到一侧。
别告诉我是她接了灵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