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之下,这位三夫人便显得毫无存在感了。
明明只有十六岁,却过着清心寡欲无欲无求的生活,每日关在屋子里,不去见亲戚妯娌,也不管教丫鬟婆子,下人提起她,都在背后偷笑。
“夫人,你若是有空闲,不如好好整一整三房的规矩,何必来凑这个热闹呢?”姜以玫扶额无奈,言下之意,你还是做好你份内的事儿吧,别瞎操心了。
苏卿霜却不生气,只微笑道:“玫哥儿放心吧,这是迟早的事。咱们这房里冗杂人等太多,没得耗费银钱,又有那起子不知恩的欺上瞒下,中饱私囊,打量我不知道呢?不过你爹爹刚去,也不适合在这个时候动作。你不理家,不晓得其中利害,想快刀斩乱麻是行不通的,咱们得慢慢从长计议,否则惹得下人闹起来,传出去倒败坏你家的名声。”
震了一震,姜以玫瞪大眼睛瞧着苏卿霜,仿佛从来没见过这个人,他实在不敢相信,这竟是从苏卿霜口中说出来的话?简简单单,却一下击中三房的要害,剖白了她的雄心,并且告诫他,这事可缓却不可急,否则遗害无穷。
他还真是小瞧了她!
心中随着惊讶燃起的,还有兴奋。有趣有趣,原本以为父亲一走便是他的孤军奋战,谁知半路得一臂膀,实在可喜可贺!
心中喜悦,面上也神采奕奕,姜以玫坐直了,挑了挑眉笑问:“夫人打算怎么做?”
“有钱能使鬼推磨,我能不能有所作为,还得看玫哥儿愿不愿撒手?”苏卿霜从容一笑。
“好好好!”姜以玫抚掌而笑,“我等着看夫人雷霆手段!”突然又皱紧了眉头犹豫道:“我这里虽没话说,但不代表大伯二伯会点头……”
虽说铺子是苏卿霜的,经营权在姜以玫手中,看上去好像和两位老爷没什么关系,但苏卿霜日后要见人要管账,这些传到两位老爷耳朵里,只怕是要闹翻天。
“你放心,大老爷二老爷那里,我自会应对。”苏卿霜一脸云淡风轻,仿佛根本不是什么大事,轻轻揭开那定窑印花缠枝梅的瓷盏,抿了一口。
姜以玫心里暗暗惊奇,又害怕她胡闹,忍不住劝:“夫人,在大伯二伯面前,想以情动人是不能的……”
他是见过那些女人闹腾的,一哭二闹三上吊,搅得家宅不宁,又叫外人听了去笑话。
苏卿霜淡淡挑眉向姜以玫看过去,忽的一笑,“我知道自己在姜家的地位,以情动人?没有人和我有情,我和谁闹去?我是商贾之家出身,知道这天下唯有一个‘利’字,恒久不变。”
姜以玫几乎要为这位三夫人拍案叫绝!他从前竟然看走了眼,以为她是个闷声不响的闷葫芦,谁知转眼就这样厉害!但愿她不是个清谈之徒,且看她如何说服两位伯父吧,便知她是不是真有本事了。
“那就等夫人的好消息。”姜以玫郑重一揖。
苏卿霜点点头,敛去眼中锋芒,温和道:“你先把账目给我吧,我还不了解那几个商铺的情况。还有,不知你这儿有没有经商贸易的书,我以前跟着父亲学过一点,但都是些皮毛,你若是有,便借给我回去看看。”
苏家是商贾之家,生意虽说不上大,但也绝对不小,不然姜家也不会跟他们攀亲。苏卿霜小时候最爱跟着父亲东奔西走,性子也格外聪慧,往往父亲教他们什么,他几个哥哥还未领悟过来,她便先了悟了。因而父亲常感慨,感慨她是个女孩儿,再聪明通达将来也是要嫁人的。
于是等苏卿霜年岁稍长,便不肯叫她碰这些东西,只让她读些圣人经书,硬生生的把一个机灵孩子往贤妻良母那方面培养。偏生苏卿霜也没机会做贤妻良母,反倒,是做了寡妇。
她真觉得自己是时运不济,那会子姜家来求亲,嫡母就撺掇着父亲把她嫁出去,明明是把她往死人墓里送,还胡言乱语什么“虽说姜家三老爷年纪大些,但早年也是做过官的,人家做官的肯娶五丫头,那是五丫头的福气!以后在姜家吃香的喝辣的,又是那些个排场伺候,只怕连娘家都不舍得回呢。”
父亲惧内,一开始也是不愿意的,但扛不住妻子日复一日的说,终究还是把苏卿霜给送出了苏家。
苏卿霜只恨当时太小不懂事,否则必得跟着父亲把本事都学到手才算数。
“我这儿最多的就是书,夫人想要尽管拿去就是了,都是一家人,说什么借不借的?”
领着苏卿霜走到西边书房,里面放着一张红酸枝团云纹镶金丝案,旁边整整齐齐的摆着好几柜子书,苏卿霜见那书架上的书满满当当,实在比她父亲的书房还要大些,书也要多些,心里不由的很欢喜。愈往里走,便愈有书香扑上来,那是墨的香气,还有书页的陈旧气,她快乐了,她的的确确是快乐了,闭上眼睛,深吸了几口气。
“那就多谢了。”苏卿霜莞尔一笑。
姜以玫抱了一堆书走过来,往她怀里一放,挺重的,压的苏卿霜双臂一沉,咬牙吃力的抱住,姜以玫见状,忙把最上面的一摞抱起来,对她说:“这些是账目,你回去自己慢慢的看,若是看不懂的也可来问我。我知道那几间铺子的账目不怎么对,八成是手下人耍的手脚,不过我也没有空查。还有,等你回过了大伯二伯之后,我会带三个掌柜来见你,他们都是苏家陈年的旧人了,难免摆谱拿大些,最善虚伪敷衍,未必好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