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竖起了两个手指。
管文明皱起了眉头,“两个人干的。”
男人点点头。
“多大年纪的?”他接着问道。
男人说不出话来。
“二十多,三十,四十?”
“十……十几岁。”
“来这干吗的?”
“捡,捡破烂的,没地方去,睡一会儿,好点,好点就走。”男人挣扎着要坐起来,被管文明拦住了。
“结婚了吗?有孩子了没?”
男人看了看他,点点头,双眼里流出了几滴泪水。
怎么办?管文明决定报警。但警察其实也管不了,只能把男人送去医院而已。因为母亲的缘故,管文明对医院有怨气,做完笔录,留了指印,跟警察一块把那男人抬进医院就算结了。分别之前,管文明还是动了恻隐之心,悄悄往那男人口袋里塞了200块钱。
如果这事儿就这么了结的话,管文明内心的怒火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被积累起来。第三天,管文明回到家,发现那个男人又躺在了自己的床上。
“好了?”
“不,不知道,医生说好了,再往下治要钱,我,我没钱,就出来了。”
后来知道,这是那个男人第二次厄运的开始。医院把钢筋抽出来之后,抹了点消炎药敷衍了事。男人没有钱,只能再次回到这里,也许他认为管文明是唯一肯收留他的人吧。
男人痛苦地熬了四天,管文明每天煮稀饭喂他,却一天比一天更虚弱。管文明心里清楚的很,母亲的病是命中注定,但男人这是外伤,及时治疗是可以挽回性命的。
管文明每天在破烂堆里过活,接触的都是破铜烂铁、旧罐陈木,累的时候,点一根烟卷,也会看看废报纸上的新闻。
管文明看到《新报》上印了个大大的救助电话,他打了个电话,来的是个女记者,二十出头的样子,梳着马尾辫,白衬衫、牛仔裤,管文明觉得那男人有救了。
不用那小姑娘掏钱,她只要写两笔,捐款就来了,男孩就不用守在闷热肮脏的天桥底下等死了。那姑娘拿着纸和笔,胸前还挎着个照相机,一边记,一边照,一边还时不时地打断问。
“你们应该报警,”最后,女记者总结道,“让警察把凶手找出来,太不像话了,这不是调不调皮的问题,已经违法了。可以提出民事赔偿。”
女记者带着采访稿,先奔公安局去了,然后回报社发稿。管文明就抻着脖子等,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了,依然没有动静,倒是那男人快撑不下去了。管文明又打了那个热线电话,过了两天,警察是等来了,不过不是来帮他们的,而是来收容他们的。
管文明和那个男人都没有暂住证,就被收进了收容所,住在四十几个人一间的教室里。自己掏得出路费就被遣送回家,掏不出每天天不亮就得起床,在郊区的山上扒石头,挣五毛钱一天的苦力钱。
“我还在收容所里挨了揍,这条腿就是被里面的看守打折的。”管文明直勾勾地看着我说。
那个男人,管文明再也没有见过,三个月之后,管文明被放了出来,在一张废弃的报纸上,看到这样一条通讯。
“一安徽籍的拾荒者因偷窃被当场抓获,遭到群众殴打。警方介入调查,本着人道主义精神,予以必要的救治。伤愈后送至收容所,近日此拾荒者因旧伤感染,在紧张细致的抢救后,终因伤势过重不幸死亡。”这则通讯,仅就字面意思来理解,就已经漏洞百出了。
“怎么会这样?”我问。
“不知道。难道人命就那么不值钱?”管文明眼中冒着火,恨恨地说,“有朝一日,我要把这些人全部杀光。”
叫的外卖迟迟没有来。这无疑为原本就带有火药氛围的现场埋下了一根火柴。我的偏头痛在加剧。似乎随着局势的明朗,我越来越难控制。
杀人游戏在最终翻牌之前,没有人知道那张牌的真正身份。怀疑和确认终归是两码事儿。我再一次告诫自己不要多想,这只是生活中无数次匪夷所思的巧合之一罢了。
但——愤怒的客观和主观理由都有,生理特征也等同,更重要的是,先期我们都忽略了一个问题,管文明作为何久安的搭档,作为何久安为数不多的业余活动时的酒友,应该很了解何久安吧。
我警惕地看着他,还是让自己客观一点,眼前的这个男人普通平凡,怎么可能杀掉那么多人?他又是怎么做到的?
“妈的,已经叫了四十多分钟了,怎么还没来?”管文明爆了粗口。
“等等吧。”我虚弱地说道,脑袋疼正在消耗我的体力和耐心。我还得判断自己心中的臆想,有多少真实的可能性。如果属实,我有多少体力和智商来对付眼前的情况?
“要不我们再下盘棋吧!”我必须找到一个稳定他,还有稳定我自己情绪过渡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