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的寡妇?”
章月回没回答。
骆辞不敢再问,他总觉得东家这么笃定,一定是有原因的。
是的,有一个秘密,只有章月回知道。
六年前。
惊春之变发生后,谢却山叛逃,管阳章氏因运送粮草不力被朝廷追责,满门下狱,等待秋后问斩。
章月回堪堪躲过一劫,惶惶之下,想为家族寻条生路。他的父亲也是沈执忠的学生,于是他想去见沈执忠,求他上书为章家陈情。
但当时沈执忠告病在家,几日未曾上朝,他只能在沈府门口守株待兔,却看到沈执忠于凌晨风尘仆仆地归来。
他留了个心眼,偷偷查看马匹上的驿牌,发现沈执忠竟是一路从幽都府赶回来的。
他去了一趟幽都府,他的学生谢却山就叛逃了。
这其中隐情,呼之欲出。
章月回当即清明,沈执忠不会为章家陈情——惊春之变,是演给岐人看的一场大戏。所有卷进其中的人,都必须在他们该有的位置上,受到牵连,受到惩罚,哪怕无辜。昱朝上下这些真实的极悲或极怒,才是岐人相信谢却山的原因。
这个瞬间,章月回世界中的秩序彻底崩塌。
所有的士族之人,无论如何离经叛道,他们所看的世界都该是因果分明的,所有事情总能溯起源,找到原因,寻其对错,自省自警,不再重蹈覆辙。
可在这件事里,没有人有错,却有人伤亡,他不知道该去恨谁。
为了大局,他懂,可为了无辜惨死的家人,他不想懂。
他只是蜉蝣!他能否看透,甚至一点都不重要。
章月回只能无力地看着满门抄斩,家破人亡。自此之后,他成了一个见不得光的人,逃到南方小城,整日醉生梦死。
有时宿在酒桌上,有时甚至宿在街头,活脱脱像个流浪汉。
他以为自已的余生便会一直如此,同烂泥一般,跟着世道一起烂下去,直到遇到了她。
忘了是哪一天,宿醉后醒来,有双亮晶晶的眼睛在床边看他。
“官人,昨晚是我把你搬回客栈里,你要付我十文钱。”
她拿到十文钱,眼睛更亮了。
“下回您要喝酒的时候也叫我吧,我帮您善后,便宜不贵,保证服务到家。”
再下一次他去喝酒,果然叫上了她。喝得半醉就兴尽了,心里总想着那双在门口等他的眼睛。
他给她打包了糕点,看她雀跃,他竟然也有些高兴。
再后来,他就不酗酒了,老老实实地跟她在街头卖起了烤红薯,做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老百姓。
他没有家,她也没有家,他们就在那个小城里相依为命了两年。
他在城郊河边建了两个相邻的茅草屋,院子连着院子,衣服总晒在一起,飘在日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