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间谢家的喜事办成了丧事,谢氏痛失嫡长子,年岁本就高了的谢太夫人一下子便垮了,卧病在床,昏昏沉沉。
午后谢太夫人好不容易清醒了一会,陆姨娘命厨房备了上好的药膳,还亲自去督着火候。
可到了该上膳的时候,陆姨娘迟迟未来,谢太夫人知道陆小娘做事细心谨慎,若非出什么事了不会如此,但如今的她也没什么心力再去过问,疲惫地阖上眼准备歇下。
陆锦绣此刻正在松鹤堂的院子里踟蹰。
今晨也实在是蹊跷,秦家陪嫁来的女使忽然鼻青脸肿地跪到她院中,将秦家私生女替嫁的事一五一十地告知了她。
女使的样子像是被逼的,但问她是谁将她打成这样,她却一个字都不肯透露。
不过也来不及追究这些了,兹事体大,如今府里老爷不在,她才当了几年的家,如何敢做主?
府中能拿事的只有太夫人了。
想到这里,陆姨娘心一狠,准备推门进入房中,可手刚扶到门框,她又犹豫了,太夫人这身子,万一听完受了刺激……
就在她徘徊之际,有人越过了他,率先推门进入太夫人房中。
她下意识要张嘴呵斥,却看清来人是谢却山,生生将嘴边的话吞了进去。
陆锦绣往后头一看,无措的婢女家丁拦不住谢却山,也不敢拦,求助地望向陆锦绣。
陆锦绣已经算是个精明能干,手段利落的后院妇人了,她少时被退过婚,迟迟蹉跎到二十二岁才嫁到谢家做妾。陆锦绣知道自已先天条件一般,年纪大更是她的劣势,以貌侍人的路子走不通,于是她比旁的女子更努力勤快,侍奉夫君公婆,用心辅佐嫡夫人打理后院。
她脾气好,动作爽利,上懂得察言观色、下明白恩威并施,颇受谢家众人的喜爱。嫡夫人去世后,祖母便将整个望雪坞都交给她打理。
可她到底是个后院女子,面对谢却山这样的魔头也会犯怵。她知道,谢却山一定是恨谢家的。
十多年前岚州沦陷,谢家仓皇南逃时,竟忘了通知这房不太受宠的母子,将他们丢在了战火里。
但后院的事错综复杂,究竟是忘了,还是故意忘了,再也无从考究。
就是那个时候起,谢却山与谢家有了隔阂,仇恨的种子在他心里种下了。
谢却山要去见太夫人,陆锦绣拦不住,又怕出什么事,只能小心翼翼地趴在门上听里头的动静。
谢却山捧着礼盒入了祖母的房间,恭敬地行了一礼。
“祖母,孙儿来问您好。”
谢太夫人半坐着,闭目休息,仿佛没有听到谢却山的话,迟迟没有回应。
谢却山递上手中的锦盒,继续道:“祖母,大哥已去,还望您节哀顺变,保重身体。这盒中装的是暹罗犀角,乃千金难求的珍贵药材。”
谢太夫人终于是睁开了眼睛,却连看都不看一眼谢却山。
“拿走,老身不吃岐人拿来的药。”
“祖母,您看不上孙儿,但不必跟自已的身子赌气。暹罗犀角入药煎服,可救急症于即时,挽垂危于顷刻。”
谢却山自作主张将锦盒递给一旁的侍女,侍女不敢反抗谢却山,只能接过。
“老身是死是活,同你都没有关系。你既已投了大岐,便不再是谢家人了。”
“祖母,”他顿了顿,面上神色仍是寻常,“当年你们将我和我娘丢在岚州烽火里时,可把我们当作是谢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