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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13 醉酒(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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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对视的那一瞬间,谢衍敏锐地察觉到了某种名为“别离”的情绪。

很多年前,在第一次离开长安时,在跟随陇右镇北王平定突厥后,在蜀地杀了许多人逃出大同教时,以及在慧觉恳求他留那些僧人一命却没能如愿时,他都能察觉到别离的迹象,随后迎来一场如释重负的解脱。

……可这次似乎有哪里不一样。

以往都是他一步步将所有人都推开,可这次他明明是在接近。她身上浓重的违和与疏离让他有那么一瞬间想到自己,可他看不懂她的疏离从何而来。

在她身上,他已经发觉了太多自己摸不透的东西。似乎有什么在一步一步脱离掌控,这让他更加烦躁。

贺刺史只感觉对面的人在在望向窗外的一瞬孤寒的眉眼都伏低,却又笼上了一种他看不透的晦暗,于是战战兢兢不敢多言。李德顺着主子的目光望过去,惊呼道:“娘子怎么在下头淋着雨!我去给她送伞。”

油纸伞却被谢衍接过,木梯吱呀作响,他只道:“送客。”

隔着朦胧雨幕,其实桓玉并没有看清那是谁。

直到那人撑伞前来,伴着沾衣未湿的潇潇秋雨。眼底突然映入了出去空阔天地外的别样色彩,桓玉勉强笑了笑:“师叔。”

谢衍冷声道:“不想笑就别笑。”

桓玉便不笑了。

他没有问什么,恰好她也什么都不想说。躲在同一把伞下,衣袂不可避免地交织,一触即分后再纠缠上去。

两个若即若离的人几乎化成了同一抹烟云,就这样消散在江南的细雨中。李德小心翼翼地跟在两人身后,眼睁睁看着圣上湿了半边肩膀,却还是没敢上去再递一把伞。

这算什么事儿啊。李德想起前几日同何穆的争辩,心中萦绕着淡淡的烦忧。

他眼下觉得这两人真是般配极了,站在那儿如同一双璧人——可难处是,这两个人瞧着都没有那男欢女爱的意思啊。

*

宅院正堂里,裴太傅正捧着一碗热姜汤读春秋。两人进来时他抬了抬眼,讶异道:“怎么,你们叔侄俩扯料子做衣裳去了?也不带着我这个糟老头子。”

桓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她的目光在谢衍的衣袍以及他湿透的左肩上顿了顿,察觉到了一丝异样的不妥,低声对裴太傅道:“明日也去给您做一身。”

裴太傅嗤道:“我穿那料子能被衬成块儿碳……眼下你们两个,”他枯瘦的手指指向了门外,“都回房沐浴去,再去膳房盛一碗阿婵煮的姜汤。”

桓玉不发一言地去了,谢衍却径直坐在了太傅对侧。片刻后李德盛了碗姜汤来,谢衍只在手里捧着,一口也没喝。

沉默了片刻,他终于开口问道:“她怎么回事?”

“小孩子心里有事儿,既然不愿说,管那么多作甚?”裴太傅捻了捻书页,“你心疼了?”

谢衍不置可否,低声道:“孤零零在街上淋着,没人要一样。我记得桓谨一家都如珠似宝地养着,怎么生成了这种性子?”

裴太傅嘀咕:“你当年也一个人淋着雨找我去,也像没人要。”

各人有各人的苦楚,你自己不愿说,倒追究起旁人来了。

见谢衍仍蹙眉不语,裴太傅又补充道:“不必太过忧心,掌珠临近中秋总会有些萎靡,到时候喝几盏桂花酒,醉醒了就无事了。”

也只有这个时候,他不拘着桓玉喝酒。

桓玉这两日没有州学的课,只托文思给柳潜带了句话去。无趣时便一本接一本的读书,经史、医术抑或是街头巷尾流传的话本子,倦了便囫囵睡过去。

如此蹉跎了两日光阴,她觉得自己在屋子里闷出了霉气,于是终于肯踏出房门晾一晾。日头已然西斜,在瞧见裴太傅兴致盎然地支使文思在院子里支小案时才意识到,已经是中秋了。

一行离家在外的人中秋也过得不像样子,甚至没有宰羊杀猪来祭月。照裴太傅的话就是:“弄得原本干干净净的宅院都是血肉腥气,还哪有心思赏什么月亮!”

只是月饼和桂花酒却少不了。桓玉瞧着阿婵从膳房里将各式月饼端出来,正疑惑她何时学会了做月饼,便见谢衍踏出了膳房的门。

原来还是师叔做的。

她又想起前些日子的桂花酥来。一旁的太傅兴许也想到了,捏起一小块月饼端详着笑道:“这些时日也算有口福,掌珠,你不知道他多少年没自己亲手做东西了。”

桓玉只觉腹中饥饿,捏起一块五仁月饼边吃边问道:“师叔时常自己做些什么吗?”

“那是他小时候。”裴太傅露出些追忆的神色,“他读书读得敷衍,总觉那是满纸谎言……不过即便敷衍也比旁人好上许多。什么事都要自己亲手做过才肯信,一双手比任何匠人都灵巧,为此还挨了他母亲不少责骂。”

说到此处,裴太傅又看了一眼桓玉:“你倒同他是两个极端。记得你刚同我来金陵时,什么都懂,偏偏什么都做不好……若非阿婵处处照料着你,你一准能把自己饿死。”

阿婵不住点头,冲众人比划着——娘子如今也只会梳几种小孩子都会的发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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