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司惯来稳重,急迫的语气才显出他身上的少年意气。温言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我醒了,你待在这里不妥,训导先生知道你来这里了吗?”“我当面请假了,回去后补上假条。十一,别乱想,我陪着你休想几日再说,你饿不饿,煮了白粥,你吃一些。”裴司一口气说了一段话,听得温言发笑,“哥哥什么时候也会说长句子了。”八岁的裴司一句话都不说,渐渐地会说一个滚字。由此可见,她这多年的努力没有白费,裴司会成为一个良臣。“哥哥,我饿了。”温言朝他眨眨眼睛。她恢复往日的神色,裴司眉眼松展,吩咐婢女去端粥,再配些爽口的小菜。兄妹二人一道用了晚膳。裴司没有说白日里的事情,温言也没问,饭后,大殿内有晚课,裴司将她带了过去。少女躲在厚厚的狐裘里,露出一张白净的小脸,眉眼如新月,笑起来,十分甜美。裴司牵着她的手,一路上都没有放下,跨过大殿,两人寻了个蒲团坐下。“十一,让自己静下来,什么都不要说,万事有我,我是你的哥哥,我理该为你挡住风雨。”裴司声音温柔许多,一句句话,如春风拂过,听得温言耳朵里发痒。“哥哥,我希望你做一个正直的人,将来有一日为官,为黎民百姓办事。”“你说的话,我记住了。”两人都沉默下来,温言放空自己,闻着檀香,静静听着诵经声。裴司一直注意着十一娘,见她阖眸听得认真,他无声笑了笑,旋即也认真去听。晚课结束后,裴司将十一娘送回禅房,嘱咐她好好休息。“我就在你的隔壁,你有事就喊一声,我会听见了。”温言红了脸,道:“我有婢女呢,你自己好好休息,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裴司红着脸走出去了。温言躺在床上,不困也不累,睁眼看着屋顶横梁。大梦一回,醒后,她开始为自己的未来着想了,她已经十岁了,及笄后就该议亲。她的未来路怎么走呢。她不想嫁人,可裴家在青州一地惯来有威望,不会容忍自己家族中的小娘子一辈子不嫁人。还是要嫁人的。目前她没有与裴氏一族抗衡的余底气。既然如此,那就早做打算。温言想得很多,浑浑噩噩,辗转难眠,最后在诵经声中才睡了过去。一连三日,裴司都会带着温言去听晚课。青叶将他的课本送来,还有同窗给他的笔记,他便用晚上的时间看书记笔记,白日里陪着十一娘。温言的身子渐好,与常人无异,她在大夫人面前建议让裴司回官学。大夫人低头看着从庙里借来的佛经,随口说道:“你催他回去便可。”“他不听我的。”温言干瞪眼,“我天天说,他如今都不理我了。”“他十五岁了,都是秀才,也不会听我的,他也那么大了,心里有分寸。”大夫人将难题抛给裴司,她管不住裴司了,听得温言直叹气,大夫人若管,裴司怎么会不听呢。温言唉声叹气地去蹭大夫人,大夫人点点她的脑袋,“十一,我不知你爱偏执什么,你的亲事就连你的父母都做不了主,你懂吗?”“你还小,有些话说了太早。可经历这么一遭,我希望你看清楚。宋三夫人喜欢你,这些年来与你书信不断,赠予你的物什比你阿娘给的都多。你阿娘看不清,老夫人却清楚你会给裴家带来什么样的好处,周家想打你的主意,是万万不能的。”“说白了,宋三夫人抬高了你的身价,老夫人看不上周家,也看不起周睿。所以,你不必担心将来被你阿娘当作给娘家的礼物送去周家。”温言懵懂,自己偏执?“大伯母,我没想这么多,我与宋夫人来往,没有借她抬高自己的想法,至于周家,我是绝对不会嫁的。”“住持你说你偏执,你惦记的不是周家?”大夫人也不明白了,十一娘还能想什么呢。温言脸色发红,尴尬不已,“大伯母,我就是做了几个噩梦,发现自己将来活得很惨很惨。”大夫人不信她的说辞,淡淡道:“那倒不会,裴家在,你就不会很惨,再不济,还有闻家,闻家也会给你出头的。”“大伯母,我信你,我不会再去胡思乱想了,我们下山吧。”温言不喜欢山中枯燥的生活,尤其是耳边时不时想起诵经声,让她感觉自己快清心寡欲了。大夫人懒得理会她的言语,“去问你大哥哥。”温言耷拉着脑袋走出房间,逮住一个婢女问:“大公子去哪里了?”“大公子去找住持说禅去了。”温言:“……”再待下去,裴司都要成为代发修行的和尚了。等了半日,才见姗姗来迟的裴司。“你怎么去听禅了?你要做和尚不成。”温言问裴司,“你不适合做和尚,你将来是要做状元的。”裴司含笑,道:“无处去听听,禅道中亦有无限知识,多懂一些,总是有好处的。”温言觉得也有道理,“那你什么时候走?”“再过几日。”裴司低头,看着眼前好活蹦乱跳的妹妹,小脸泛着光。他希望自己的妹妹日日都高兴。两人回屋,裴司做了一张纸鸢给她,“明日天气好,倒是可以放一放。”“你明日还有去住持那里?”温言叹气,“你千万别做和尚,若不然日后有人欺负我,你也帮不到我。”裴司无声笑了。翌日,裴司又去住持跟前,他进屋,住持面前摆着一张棋局。他走了过去,看着被困的白子,问:“住持执何子?”“自然是白子。”住持答道。禅房昏暗,烛火摇曳。裴司静静观望棋局,眼睫一动,伸手去捡白子,住持却说:“观棋不语真君子。”裴司只好收回手,住持说道:“你日日都来,想必是为了你的妹妹。”提及十一,裴司浑身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