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534年,四月,高平。
宇文泰留自己的侄子宇文导在原州镇守,自己带领部队南下杀奔陇山,准备去讨伐侯莫陈悦。
宇文导是宇文泰大哥宇文颢的儿子。宇文颢早在十年前就牺牲在武川南河,共留有三个儿子,宇文导排行第二,他的哥哥叫宇文什肥,三弟叫宇文护。
宇文泰很怀念故去的亲人,也非常重视对子侄们的培养。宇文氏的家眷本来都住在晋阳,宇文泰随贺拔岳西征的时候,就把宇文导带在身边,一年后又把宇文护及其外甥贺兰祥等人也接了过去。由于宇文什肥的母亲阎氏夫人身体不好,不能远行,宇文什肥又不忍离弃母亲,所以没有跟着走。此外,宇文连的儿子宇文元宝、宇文洛生的儿子宇文菩提因为年纪尚小,也留在了晋阳。
宇文泰去年曾经到晋阳去见高欢,但因为离开的时候过于匆忙,根本没机会带上家眷。
等着有机会再把他们接过来吧,先把手头的事情搞定再说。
大军开出高平之后,沿路的百姓一看又要打仗了,担心被当兵的乘机抢掠,都非常紧张。但大家很快就发现宇文泰的军令十分严肃,麾下将士对百姓秋毫无犯,渐渐都放下心来。有识之士都觉得宇文泰很有名将之风,是个能干大事的人。
此时已经进入了四月,早已过了暮春的季节,但关陇地区位于西北山区,海拔高温度低,不仅没有一点儿暖意,反而还下起了鹅毛大雪。等宇文泰的大军行进到高平镇西南木峡关的时候,平地雪深已超过二尺。
木峡关是位于陇山北面的关口要隘,过了这里就相当于进入陇山了。陇山里面本来就地势险要道路崎岖,此时又被风雪覆盖,人马行进都非常困难,而且还有被敌人埋伏偷袭的危险。
还要不要继续走?
宇文泰决定继续前进。
宇文泰很了解侯莫陈悦。侯莫陈悦是个不折不扣的无能之辈,既不会打仗,胆子又很小,现在巴不得把所有兵力都放在身边保护自己,肯定舍不得派出人马在路上打伏击。
另一方面,侯莫陈悦本人虽然没啥本事,但他手下却颇有几个能打的部将,包括李弼、豆卢宁、可朱浑道元等人。
李弼的本事在击溃蜀贼进入长安的过程中就已经充分展示出来了,而豆卢宁和可朱浑道元也是弓马娴熟勇冠三军之人,在平定关陇叛乱中屡有战功,战斗力跟武川众将不相上下。
如果四平八稳地跟侯莫陈悦展开攻防对战,势必要面对他手下的这几个悍将,那样就要多费很多力气。而现在正是大雪封山的天气,侯莫陈悦肯定认为我不会在这个时候用兵,精神上一定会出现懈怠。此时如果能出其不意突然兵临城下,给他施加巨大的压力,他在急迫之中就会方寸大乱,必定会有破绽露出来,那时候就要好打得多。
于是宇文泰不仅没有停下来,反倒下令加快行军速度。大军顶风冒雪倍道兼行,用最快的速度直接杀到水洛城外。
情况比宇文泰预想的还要好。
侯莫陈悦果然认为宇文泰不会在下大雪的时候进山来找自己干架。看样子现在离雪化冰消至少还得半个多月,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喘口气放松放松,等过几天再紧张起来也不晚。
结果等他发现自己判断错了的时候,宇文泰的大部队已经离水洛城非常近了。
侯莫陈悦的大脑立刻就麻了。他想不通,宇文泰那小子怎么敢在这种不适合用兵的天气孤军深入?他怎么敢断定我没在路上设埋伏?他怎么知道我还没做好防守准备?
莫非我的帐下有人通风报信?
想到这里,侯莫陈悦开始不淡定了。当初正是他背地里捅刀子杀害了贺拔岳,现在如何保证自己帐下不会出现这样的人?侯莫陈悦突然觉得看谁都像叛徒,不管谁给他提任何建议,都会被他痛斥一顿,怀疑对方是要阴谋算计自己。
帐下众将一看这个主帅没救了,不仅啥好话都听不进去,还动不动就平白无故怀疑别人。那算了吧,我们跟宇文泰也没啥仇,何必站出来当炮灰,于是大家都不再说话了,看着侯莫陈悦自己唱独角戏。
可是宇文泰的大军马上就到城下了,要打要降总得有个应对之策吧。
侯莫陈悦既不敢打也不想投降,他一转身直接逃跑了。
水洛城南面是秦州的略阳县,再往南就是秦州的治所上邽。
侯莫陈悦留了一万人守卫水洛城,自己领着大军先退保略阳。
顶住,你们一定要给我顶住。
如果实在顶不住的话……那我也没办法,只能继续往南跑了。
宇文泰很快就兵临水洛城下。
看着眼前的水洛城,宇文泰不禁又想起了三哥贺拔岳。当年正是在这里,贺拔岳率军击败了王庆云和万俟道洛,平定了关陇的最后一处战火。四年过去了,水洛城依然是原来的样子,而贺拔三哥跟自己却已经天人永隔。
物是人非,逝者已矣。自己现在能做的,就是继承三哥的遗志,重振武川的雄风,在关西这片广阔的天地里建立起更大的功业。
宇文泰收到情报,知道侯莫陈悦已经领着大部队撤到略阳去了。水洛城里虽然还有不少守军,但基本上已经相当于弃子,守军的士气肯定非常低落,这种情况下就没必要浪费资源硬打了。
于是宇文泰下令先把水洛城包围起来,然后开展攻心战术,劝城里的守军主动投降。
侯莫陈悦矫诏暗杀大都督贺拔岳的事情此时已是尽人皆知,这基本上就是造反行为。侯莫陈悦本人在的时候,部下们迫于形势不得不听他指挥,但现在侯莫陈悦自己先跑了,此时再为叛臣卖命就实在没理由了。
于是留守的将领们聚在一起简单商量了一下,直接开城投降。
宇文泰率领部队入驻水洛城。
将士们的士气虽然很高,但毕竟在风雪之中跋涉了上百里的山路,人马都疲惫不堪,迫切需要休整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