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是夜晚凄清空寂的山林,和山林之间一汪清幽深冷的湖泊,当月亮渐次升起,湖面染上粼光,山林层层照亮,从冷寂萧寥到光辉万丈的过程。
初时意境清幽,舞者的表演需要足够幽婉,直至最终,明月光华倾盖四野,壮阔淋漓,则应该是一种富有力量感的美。
而罗宛莹的表演一味追求柔美,开始不够“收”,结尾不够“放”,完全没有跳出这支舞本身的层次感。
可她怎么会知道这些?
那股茫然在钟黎的胸口无限扩张。
为什么,她会对这支舞蹈如此了解?
这个问题之后,答案自动跳跃出来。
因为她才是真正的创作者。
轰地一下——脑袋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如同海啸的发生,许多东西奔涌着闯进脑海,钟黎身体不由自主地晃了两下,在一阵头晕目眩中扶住沙发。
这支《明月生》是她的。
是她十八岁考青云舞团时,即兴创作的作品。
她从小学舞蹈。
妈妈是很厉害的舞蹈家。
她家里并不穷,相反还挺有钱的。
爷爷奶奶都很疼她,没有苛待过她。
她不是没人爱的小可怜,她是钟家的掌上明珠。
她根本没有结婚。
所以也没有一个出轨的渣男老公。
傅闻深不是她的老公……
钟黎就像一台被人篡改过系统的电脑,原先的旧系统突然苏醒开始运行,一次性涌入大脑的东西太多了,太乱了,互相打架,争先恐后,结果就是cpu过载,她原地停机。
傅闻深察觉到她的异样,从厨房走出来。
“怎么了。”
恍惚之间,钟黎听见熟悉的声音。
她扶着沙发回过头,看见傅闻深站在厨房门口。
他今天没去公司,所以穿得不那么商务,黑色高领衫外面系着围裙,因为刚刚被她指使着去给她做饭。
她没回应,也没有过来,站在原地,微微张着嘴巴,有点迷茫,有点恍惚,望着他的眼神很奇怪。
至少和上午坐在他怀里撒娇时是不同的。
没有那种娇嗔,没有她惯常的甜美,没有笑眯眯讨人疼的模样。
傅闻深这一天其实过得悠闲过头,他过去二十八年的人生都不曾有过这样闲适的日子。
也许正是因为这一刻即将到来,所以一切都美好得不真实。
他停在那里,静静看着钟黎。
钟黎愣愣地站在沙发前,和他之间隔着半个客厅和餐厅的距离。
就是这声熟悉的“怎么了”,他问过她许多次,总是沉稳又淡定,好像没有事情能引起他情绪的波动,她怎么作妖都可以。
也是这声冷静的“怎么了”,让钟黎宕机的大脑重新开始运行,迟钝地记起自己都干了些什么。
登门入室把他家里改造成自己喜欢的样子,给西西做建猫咪屋,把露台弄成猫咪乐园……
刷他的卡花他的钱,买了一整个衣帽间的漂亮衣服、包包、珠宝…
把他当渣男,狠狠作妖,一口一个老公地叫,主动坐他身上,睡他被窝,缠着他想让他跟自己睡觉……
钟黎眼前又是一昏,身体往后,靠住沙发才站稳。
如果一定要用一个词语来形容她此时此刻的感觉,那就是,无法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