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鬟心一横,接过荷包跪在地上磕了个头,还不等沈归荑扶她,就手脚并用地站了起来,多的话却是没有了。她胡乱抹了几把泪,转身往外跑。
“哎,这火急火燎的,没有方子如何抓药?刘岚,你快些去追上她,把这个方子拿去,省得抓错了。”沈归荑无奈地扶额,把一张墨迹还未干的方子拿在空中甩了甩,最后捏着纸的一角递给刘岚。
叶锦初三两步走过来,悄悄地把自己的荷包塞到她手里:“没有让妹妹破费的道理。”
“学了医术自然得行医者的职责。”沈归荑把她的手推了回去,打量着这一屋子寒酸,终究是于心不忍,“姐姐还是想办法弄些有热火气的物什进来,只靠服药,怕是好不成。”
荷包里的银子被叶锦初抖了抖,她轻咬嘴唇,招来站在门口的秋容:“去街上找人买些炭火进来,动作要快,灰花炭最佳,莫要被骗了去买灶火炭。”
怕她一人拿不下,沈归荑示意刘岚一同去帮忙。
这个决定一做,屋里站着的两人皆是惴惴不安,她们偷摸着跑来别人府邸替人看病已是失了分寸,如今还要插手她人内院之事,若是被传了出去,不仅她们自己会沦为众矢之的,连着沈家和叶家,都会治个家风不端的罪名。
床上那人卖力地咳了咳,含糊不清地叫了声“叶姐姐”。
沈归荑叹了口气,罢了,桥到船头自然直,一条人命比天大。
定眼一看,这个女子,不正是那日在布庄上被许娇刁难的那个?
悄悄扯了扯叶锦初的胳膊:“这个姑娘,同刘清月刘姐姐,可是同府姊妹?”
叶锦初猛然想到沈归荑上个月才从庄子里接回来,自然不清楚京城里这些弯弯绕绕的关系,暗恼自己疏忽了。
殊不知沈归荑是因为上一世身为嫡女,出入结交的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世家小姐,压根没机会接触到这些不受爹娘重视的庶女。
发现床上那人只是梦呢,叶锦初松了口气,把被子往床两侧压了压:“正是,只不过外头的人都只知道刘家就一个姑娘。”
“刘大人也……?”
“子妗妹妹生得不光彩,刘大人也默认了大夫人的态度……”叶锦初将双手放在膝盖上来回搓着,吐出来的气都变成了白雾,“那年,子妗在街上被两个乞丐婆子欺辱,是秋容跑过去把人吓走了,我才知道刘家原来还有个女儿。”
后面的话她没说出来,但想也知道,刘家后头这些年把刘子妗当个阿猫阿狗的养在偏院,怕是就等着到了年纪,就随便找个人嫁了就是。
“她娘呢?”沈归荑去把窗户打开一条缝好让空气流通,这样逼仄的屋子,黑压压的一片,压着她胸口闷得发慌。
叶锦初挪了个位,以防窗口的风对着自己吹,咽了咽口水道:“大夫人怎么忍得下子妗她娘?听说是刚坐满月子,就给了钱打发走了,至于去了哪里……应该是没人知道的。哎,听我娘说,大夫人从前同子妗她娘是情如姊妹,这事一出,刘大夫人就再也没有在身边养过丫鬟。”
原也是一出姐妹为爱反目的戏码,莫名地,沈归荑有些理解刘大夫人的做法。昔日以真心相待的姐妹,背地里跟自己丈夫苟合,还育下一女,能做到去母留子,看来这个刘大夫人还是存了一丝善意。
“沈妹妹,今儿的话我就说给你听,在子妗面前可别说,她这人最是敏感。”察觉到床上那人的嘴唇动了动,叶锦初立马闭上了嘴,给沈归荑使了个眼色。
“我晓得的。”
叶锦初怕一会刘子妗醒来听见两人说话会多想,便沉默着坐在床头用手指敲打着膝盖,沈归荑则踱步去到门口吹风。
秋容竟比那个叫柳桃的先一步回来,刘岚跟在后面踮着脚绕过路上的一汪汪水坑,两人皆抱了满满一口袋炭火。
“辛苦了。”沈归荑侧身让两人进去,见刘岚鼻尖冻得通红,不禁心一软,“一会炭烧起来了你也过来烤一烤,别入侵了寒气。”
秋容挑了几块炭到火盆里,刘岚钻进厨房找了火石,不出一会,屋子里的寒气就少了一半,众人围坐在床边都暖和得眯起了眼。
沈归荑伸着脖子频频探向窗户,按理说抓一副药用不了太长时间,问了秋容,她说在街上没看到柳桃。
还没等沈归荑说出心底的不安,自门口便传来打骂声,屋里的人都骇得不知所措。
“你跟你伺候的那个短命鬼一副样子,我管你吃穿还不够,如今是胆子越来越大谁都敢往府里头带了?!我告诉你!这家还轮不到你院里那个病秧子做主!”
叶锦初紧张地握上沈归荑的手腕,两人还没站起身,半掩着的门就被人从外边一脚踹开。
那门本就破烂不堪,这一脚竟是直接踹了个大窟窿。
柳桃连滚带爬地跑到屋子里挡在众人面前跪下,一头枯黄的头发散落开来,裤脚上也尽是泥水。
“这……”刘大夫人看到沈归荑时呆了几秒,脑子转了几转,一时间也忘了生气,“这就是你说的女大夫?”
柳桃支吾着说不出个所以然,叶锦初虽心里也怕得很,可沈归荑是她求了来的,她不能让沈家妹妹因为她而受人置喙。
“锦初见过大夫人。”双手压在身侧福了福,因害怕而苍白的小脸微微垂着,却也不得不装出一副不惧的模样来,“今日没递帖子就上门来实属不该,还请大夫人莫怪,实在是因为担忧着子妗妹妹的身子,这才求到沈家妹妹门前,要她高低都要过来看一眼,全了我心里这股子忧虑气。”
“沈家?”刘大夫人抬起眼,再一次仔细地打量起沈归荑,“你家大夫人可姓周?”
“回夫人,正是。”沈归荑颔首行了个礼,神情不卑不亢。
“有意思,我今儿个竟才知道沈家有三个姑娘,也才知道这么小个人儿也能学了当郎中大夫!”刘大夫人眉毛一瞥,嘴角咧开一个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