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是这般明显的事,与小周后血祭相比,与搜剿细作网相比,与肃反锄奸相比,反倒是显得微不足道,不值一提了。
兰台的主人兀自在廊下负手立着,去岁的积雪也依旧沿着瓦当滴落下来,小七的膝头已被这溅起的水珠湿了个透,三月初的东方逐渐冒出微红的霞光,金乌却迟迟不曾跃起。
那人不答她的话,却问起了别的,“你母亲从前可与你提起过‘血咒’的事?”
阿拉珠摇头,“不曾提起。”
那人笑问,“你母亲的事,你可知道?”
阿拉珠双手攥着,“母亲有什么事?”
那人笑意敛去,“你母亲下了血咒,咒万福宫,咒我,咒燕国。”
阿拉珠眸中慌乱,就要往前来,倏然身子一顿,那莽夫已用刀柄抵住了她的腰身,迫得她不敢向前,“母亲怎会做这样的事?”
廊下的人不言。
阿拉珠又道,“怪力乱神,大公子也信?”
那人不屑与她多说什么,也不屑于与她分辨羌人的天神到底是不是真,只是声音沉着,“阿拉珠,取你的血一用。”
医官闻言已垂头几步上前来,阿拉珠怒喝一声,“谁敢来!”
医官愕而止步,不敢再往前。
裴孝廉冷笑连连,苍啷一声,拔出了大刀,“羌人大胆,连公子之命都敢违逆!”
裴孝廉一拔刀,另几个虎贲军也虎视眈眈地拔出了刀来。
你瞧,先前羌人在兰台横行霸道,夜夜都是胡笳牧歌,阿拉珠仗着老小羌王与大营的十万兵马,是连公子都不得不让三分的未来王后。
而今,连裴孝廉都敢当面拔刀了。
可见北羌大厦已倾,阿拉珠也是势穷力竭,覆水难收了。
廊下的人神色不定,没有说话。
不曾轻斥一句,连句场面上的话都没有说。
不说话,便是什么都说了。
裴孝廉已扼住了阿拉珠的手腕,掀起了宽大的袍袖,朝那医官命道,“取血!”
阿拉珠胸口起伏,眼里迸泪,她大抵是没有想过不过才几日的工夫,自己怎么竟就落到了这般境地。她问,“表哥,我做错了什么?”
廊下的人眸光淡淡,仍旧不曾开口。
于这件事上,阿拉珠也许没有什么错,但大周后又何曾做错了什么?
在这修罗场里,还问什么对错,赢的人不必问,问对错本就是弱者所为。
那皓腕在大亮的天光里泛着洁白的光泽,忽地细小的利刃划去,继而是一声痛呼低吟。
皓腕平添了一道血痕,旋即一股殷红的血穿透皮肉,沿着刀痕汩汩往外冒了出来,冒出来又往下淌去,全都淌进了医官的小瓷瓶里。
那佩戴了祖母绿的手止不住地颤着,颤得不成样子,阿拉珠含着泪哭,她的哭声亦打着颤儿,“夫妻一场。。。。。。。大公子的心。。。。。。真是狠啊!”
可一场充满了算计的政治联姻,又算得上什么夫妻呢?
公子许瞻为的是北羌的兵马,北羌图的却是燕国的天下。
原本亲上加亲,如今却成了怨家债主,如同寇仇。
可你要说,公子许瞻是一个心狠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