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这样,不应该是这样。
她该恨他的。
否则他的恨,就显得那么可笑,那么苍白无力。
恨陆云涿作甚呢?
这桩旨意,不是南凉的皇帝,那渴望开拓八方疆域,建不世功勋的裕丰皇帝,亲自下的么?
他不过只是个秉公执行军务的小将军罢了。
他只觉脑海里绷紧的那根弦,倏然轰塌了。
塌得彻彻底底。
他喃喃道:“不,你应该恨我。”
陆温抹了抹眼泪,鼻尖通红:“我恨你,所以呢?”
他心头涌动着无边无际的恨意,理智土崩瓦解,再也来不及思考。
他禁锢住她的双手,疯了一般将她抵在水榭门框,发狠的要去咬她那双润泽湿滑的红唇。
对。
女人最在意的,就是贞洁。
陆家只剩了她一人,他要报复陆家,要发泄自己的恨,就要狠狠羞辱她。
有什么,能够比起被一个阉人亲吻,更为不耻的事情?
陆温大吃一惊,方才他还说,女儿名节怎可随意受辱,竟没想过,不过须臾,他竟能干出这等淫心甚大的事来!
她挣开他的束缚,狠狠赏了他一巴掌,怒道:“没了根的太监,淫心都这般大么!”
他吃痛,慢慢松开她,唇边汩汩流出点点血迹。
长赢眼睫簌簌颤动着,垂眸不言,不知是被点破了忌讳觉得屈辱,还是因为脸颊疼痛而致。
他微微开口,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其实他知道,他这样做,不是他奉守的君子之道,但冲动一下,也无可厚非。
反正他就要死了。
他的父亲,他的母亲,他的兄长,都死于那场兵祸,报仇,是他支撑着这幅残躯,苟活于世的唯一理由。
而后陆家人也死绝了,不是死于他手里,只是死于一场猜忌,死于一场阴谋。
他甚至还来不及做点什么。
真好笑啊。
他自见她的第一眼起,指尖就距她的喉咙,只有半寸,他随时可以杀了她。
可她竟然说,她不恨他?她凭什么不恨?
他勾起唇角,是一抹柔和歉疚的微笑,如一缕春风拂面:“如你所见,我大概已经疯了。”
说来好笑,她本该恨他,气他,或是杀他,也本该盛气凌人、恶语相向。
但偏偏,她知晓他的崩溃,知晓他的噩梦,他如此歇斯底里,将自己的愤怒全然发泄到自己身上,全因自己,与他有灭门之仇啊。
她也曾如此,被怨毒侵吞理智,憎恨这世间一切。
于是她伸出手,用柔软的袖边,轻轻拭去他唇角的血迹,问:“你放了那两个女郎,若被发现,你待如何?”
长赢说:“该如何就如何。”
陆温:“你不怕死么?”
“死……”他那双深邃的眸子飘忽了一下,有一刹那的迷惘,“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