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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4章 其言也善（第1页）

天文十七年，三月初。

近江国，高岛郡，朽木谷城。

春雨在淅淅沥沥的下得不停。

朽木谷城本丸一处寝殿之外，一名稚气未脱的少年，正穿着一双木屐一双在雨中拾级而上。阶墀上湿滑难行，木屐落处，水花溅起，橐橐连声。

“父亲大人，您好些了吗？”这名少年静静的站在走廊上，恭恭敬敬的问道。他肤色柔嫩，眼神里还有些拘束。

“进来吧。”很快，寝殿里就传出了有气无力的回应。

在少年打开移门后，就看到了躺在病榻之上，身躯较为瘦弱的足利义晴。

“义藤，你既然已经元服，并继承了家名，如今更是身为武家栋梁，行事应稳重一些，不能被左右之人所误导，与上杉家交恶绝非明智之选。”足利义晴倒是开门见山的劝说起面前的少年。

“可是父亲大人，如今的上杉家愈发骄悍难制，若是长此以往，恐怕绝非将军家之福啊！”足利义藤倒是不以为然的说道。

“难道京兆细川家就不骄悍难制了吗？金吾畠山家就不骄悍难制了吗？将军家已积弱百年，决不是你我父子二人能在一朝一夕之间就可以改变的。”足利义晴摇了摇头。在他眼中，不论是京兆细川家也好，还是金吾畠山家也罢，早就对足利将军家的号令是听宣不听调，甚至还打算挟将军以令大名。而足利将军家早就失去了制衡各方势力的能力。

“可······”就在足利义藤准备反驳之际，足利义晴却打断了他。

“如今细川右京大夫正与其家宰三好筑前守僵持于摄州江口城一带，依为父看，细川右京大夫很难取胜。”足利义晴并不看好细川晴元。

“父亲大人，细川右京大夫可是与狭州武田家、江州六角家素来交好，更是与江州六角家联姻，这两家应该不会坐视细川右京大夫败亡的吧？”足利义藤若有所思的说道。

“应该？若是江州六角家真的有意支援细川右京大夫，六角弹正忠就不会让其子六角左京大夫率军逗留于雍州、江州两州的境目地带了。”足利义晴摇了摇头后缓缓说道。

“若是江州六角家不出兵支援的话，那京兆细川家必败无疑啊！”足利义藤并没有足利义晴那样的眼光，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凡是不能只看表面，你需要学的还很多。不要总是一味的以自己的好恶来判断，这样你迟早会吃亏的。”足利义晴闭上双眼，语重心长的说道。

“父亲大人，细川右京大夫一旦战败，那京兆细川家岂不是无法继续把持幕权了？！”足利义藤顿时觉得细川晴元战败对于足利将军家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

“你想得太简单了。你以为三好筑前守会效忠于你？效忠于将军家？恐怕他最后可能还不如上杉家恭顺。三好一族素来骄悍跋扈，难以制服。其麾下的四国武士更是威武能战，近畿诸州之中更是无人能出其右者。”足利义晴深知细川晴元当初是怎么从一个阿波细川家之人摇身一变成为京兆细川家家督、细川氏一门总领的，他可不认为三好长庆能甘于人下。

“那儿臣对三好筑前守大力拉拢如何？”足利义藤有些不死心，试探着问道。

“拉拢？你能拿什么拉拢？守护职？管领职？”足利义晴冷笑了一下后反问道。

“这······”足利义藤一时间难以做出回答。

“三好筑前守之志可绝不是守护职、管领职那么简单，只怕他是想执掌天下。”足利义晴很早就见过三好长庆一面，当时三好长庆还只是细川晴元麾下的一名重臣。

“难道那上杉散骑常侍之志就不是执掌天下了？”足利义藤有些忍不住反问道。

“上杉散骑常侍至少还想着礼乐征伐自将军家出，而三好筑前守则完全没有这样想法。你是想着让几大强力诸侯相互攻伐，以弱其势。但你还是过于年轻了，这些诸侯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足利义晴可不认为足利义藤是那些征伐多年、权术过人的大名的对手。

“父亲大人，将军是武家之栋梁、是武家之首、是武家之镜……既然儿臣已经继承了将军之位，就不能尸位素餐，要想方设法夺回原属于将军家的一切！”足利义藤随即反驳道。

“······”足利义晴一愣，他没有想到足利义藤竟然会如今坚决，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复。

“请父亲大人好好修养，儿臣一定尽早带您重返洛阳御所。”足利义藤说完就行了一礼离开了寝殿。

而足利义晴吃惊的看着足利义藤快速离开的身影，他欲言又止。

足利义晴自从继任征夷大将军之位后，就夙兴夜寐，费尽心思对五畿七道的有力大名们进行拉拢制衡，可处在风雨飘摇之中的足利将军家并没有因此而中兴······

在这个空荡荡的寝殿里，曾高踞征夷大将军、武家栋梁的足利义晴，是那样单薄渺小而孤独。

而另一边，上杉清定见足利将军家有意扶持武田家与上杉家继续为敌后，自然也停止了对足利将军家的一切献金。

在清定看来，既然上杉家无法继续获得来自足利将军家的支持，那么自己就只能转而获取一向与足利将军家不和的古河公方家支持了。

毕竟，古河公方家的前身镰仓公方家，在权势最盛之时可以管辖十二国（甲斐、伊豆、上野、下野、常陆、安房、下总、上总、武藏、相模、出羽、陆奥）之地，甚至还能自行任免关东管领、东国之地的守护职，其架构组织也与足利将军家几乎相同。

只不过，因镰仓公方家屡次挑战足利将军家的权威遭受重创，在远遁古河御所后就一蹶不振了。

为了恶心一下足利义藤和武田晴信，清定便直接向古河公方足利义氏表奏小笠原长时为甲斐守护、村上义清为甲斐守护代。

尽管甲斐一国是武田家的根本之地，小笠原长时和村上义清眼下也无法前去甲斐赴任，但清定就是要让足利义藤和武田晴信明白一件事，东国地区早就不是足利将军家能做得了主的地方了。

就算足利义藤才继任征夷大将军之位没多久，雄心勃勃，但如今的足利将军家早就没有实力去力挽狂澜、手刃权臣、重夺大权。

当然，就连足利义藤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的所作所为已经将曾经足利将军家用于遏制坂东公方家（古河公方家）发展的上杉家，推向了足利将军家的对立面去。可谓是将曾经的屠龙者变成了恶龙，甚至还是终结足利将军家天下共主地位的恶龙。

之所以前任征夷大将军、大御所足利义晴无法阻止足利义藤的所作所为，是因为他在三好长庆与细川晴元僵持于江口城一带之际，就已经一病不起了，根本无法干预足利义藤以及幕臣们所做出任何决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