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上杉清定所提出的条件,武田晴信陷入了沉思。
明确上杉家、武田家两家的疆域这一条,武田晴信是勉强可以接受。毕竟他如今也没有绝对的实力将上杉家击败,而且以如今武田家的实力也是耗不过上杉家的。
至于让村上义清重返葛尾城,这一点武田晴信就难以接受了。
虽说葛尾城不如砥石城那般难攻不落,但也是埴科郡之中少有的重镇要地,并位于千曲川以东。
若是让村上义清重返了葛尾城,那么对相当于向世人表面此次武田家对北信浓的攻略几乎没有太大的进展。原先倒向武田家的埴科郡、更级郡、小县郡等地的国人领主将会再度出现反复,极有可能让武田家对北信浓诸郡的攻略显得徒劳无功。
再加上葛尾城邻近砥石城,向南翻越室贺峠后不久即可进入筑摩郡,并威胁到深志城的安全。
所以,武田晴信对上杉家所提出的第二项条件是进行了拒绝。
在武田晴信看来,自己可是补任了信浓守护职,是名义上的信浓一国之主,而村上义清可是自己的手下败将。
而且,上杉家不可能对愈发壮大的那须家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更不能对越中、飞驒两国面临的火山爆发而坐视不管。
不过,令武田晴信、山本勘助这对君臣最为吃惊的是,上杉清定并没有坚持让村上义清重返葛尾城,反而是退而求其次,让村上义清位于千曲川南岸的广濑渡、妻女山以东、八幡原以南,筑一新城,作为村上家的新本据。
作为武田家的军师,山本勘助对上杉清定那稍微做出一些让步的条件感到震惊不已。因为,他已然看出了上杉清定的图谋——筑新城作为上杉家的跳板,为将来的战事做好充足的准备。
当然,这不是上杉清定第一次这么干了。上一次还是在菅平原上进行筑城,使得武田家无法轻易翻越梯子山、根子岳、四阿山等群山对奥信浓地区或是上野吾妻郡发起突袭。
千曲川与犀川不同,千曲川川如其名,蜿蜒屈曲,犹如一条长蛇一般,河流平缓,有猫濑渡、狗濑渡、广濑渡、雨宫渡、十二濑等诸多渡口。
其中广濑渡是最便于大军渡过千曲川的渡口。广濑渡看似河幅较宽,但水位极浅。
在另一个次元的上杉谦信可就是率军从妻女山(一说为西条山)下山,从广濑渡进行渡河,神不知鬼不觉的抵达八幡原,与武田军展开激战的。
尽管山本勘助一眼就看出了上杉清定的图谋,但并不代表他的建议会被武田晴信直接采纳。
虽说眼下武田家有着足利将军家的支持,以及今川家的大力援助,但并不代表武田家就能一举将实力强劲的上杉家击败,这是武田家中绝大部分重臣的共识。
武田家之所以要执着于攻略与甲斐北面接壤的信浓国,归根结底还是为了钱粮、人口、领地这三个方面上。
甲斐一国不但土地贫瘠、天灾频发,人口也流失严重。就算有着黑川金山、大月金山、大城金山、雨畑金山、汤之奥金山、御座石金山、须玉金山、甲武信金山等诸多金山在,但也不能拿金子当饭吃。一旦遭遇了经济封锁,那么武田家就很难从甲斐境外获得一粒米。
所以说,武田家的武士可绝不会是为了建功立业、扬名诸国而奋战,反而是为了能改善自己的生存条件和生活标准而战。
既然将领国范围延伸至川中岛一带后无法继续北上了,那也就没有意义继续北上了。毕竟武田家已然夺得了信浓大半,一国十郡已得七郡半,完全超越了前任家督武田信虎在位时期的功绩。
而武田家的这些家底本就是武田信虎在位时期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尤其是武田家的足轻众,更是武田信虎一手招募、编练的。
若是将家底全在川中岛一带耗光,武田家很难保证才结为姻亲之盟不久的今川家是否会对甲斐一国再度出现非分之想。
而武田晴信为了安抚家中重臣、同族,以及尽可能稳固在新夺领地的统治,只能被迫接受上杉家所提出的条件。
武田家与上杉家之所以会刀兵相见,也完全是因为地缘利益所致。在清定的眼中,奥信浓就是越后的一扇防盗门,他绝不会坐视武田晴信将自己的防盗门砸烂。
于是,在幕臣石谷光政、今川家重臣关口氏广的斡旋调停,以及见证下,上杉家与武田家于善光寺之中正式签署了停战和约。双方达成一致:北安昙郡、水内郡、高井郡仍为上杉家治下领国;村上义清重返更级郡,于广濑渡以南筑海津城,领有八千石知行地。
至此,第二次川中岛之战以上杉家与武田家平局而结束。
但武田晴信并不会就此罢手的,他表面上是与上杉家缔结了停战和约,但实际上则是在尽可能稳固新夺领地的统治后,再度向上杉家发起挑战。在他眼中,上杉家的威胁远比北条家、今川家等大名要大很多,若是不将上杉家击败,武田家很难有出头之日,更别提什么出兵上洛匡扶足利将军家了。
而上杉家这边在缔结了和议后,清定仅留下一千名控鹤备常备军势在原先的本阵葛山,并安排高梨政赖、泉亲重、中曾根道秋、多室重永、颜户重胤、栗田宽安、栗田织部正等奥信浓诸将负责在葛山进行筑城。
清定可是深知武田晴信的为人,他可不会相信武田晴信会老老实实地遵守和约和盟约。只要武田晴信仍活在世上一天,他就不会相信武田家的鬼话。
对于足利将军家方面,清定自然是要显现出自己的强硬态度,他在返回府中御馆后不久,就立即修书一封致信足利义藤——“京公方殿贵为武家栋梁,不能于花之御所就任将军之位;尊极五畿七道,不能戮细川右京大夫此等权臣。今京公方殿更是但观强弱,不计是非。约衰残而行法,随盛壮以加恩;体物锱铢,看人衡纩。军情易变,戎马难羁,唯虑甸服生灵,因兹受祸,未审乘舆播越,自此何之······”
可以说,清定在行文之中称足利义藤完全是在看人下菜,随波逐流,甚至还不忘对足利将军家含有威胁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