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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几不可闻地低叹一声,从书包里拿出尚有余温的铁质饭盒时,居然有一甩手连饭带盒全部丢掉的冲动。
挂在黑板上方的钟表一下一下响着,规律节奏的走针声与那熟悉的饭盒好似一下子把他拉回了那个灯光不明亮的房屋…坐在摆了一桌的热菜前,面对着母亲殷切期待的笑容。
阴沉、压力、灌食……与校园的明亮轻松截然不同,甚至把他也快要割裂成精神异常的两个人。
一个身披阳光在运动场上奔跑,一个腹部鼓起仰头瘫在椅背上奄奄一息。
青涿剥开饭盒的卡扣,最先入目的便是一只形如老人的人参,凹凸沟壑形成的五官歪扭邪恶,惨笑着看向他。
他再也忍受不住,“啪”一下用力盖上了盒盖,抵触厌恶的情绪忽然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芽。
失态的喘息从佝偻的身体里传出,青涿猛地起身,拎着饭盒便一路跑向走廊,两阶并做一步地往楼下跑。
在那个野草茂盛的教学楼角落里,他又看到了母亲的身影。
烈阳下她的身前没有半片阴影,柔美年轻的面孔压在一根根栏杆上,睁大了眼看着狂奔下来拎着饭盒喘息的少年。
又出现了…幻觉。
而这一次,似乎又有哪里不同。
青涿不再躲避,他的心就像墙角那烂透了的饭菜一样泥泞死沉,直接朝那一而再再而三恐吓他的幻觉走过去。
走近了,他才发现,“母亲”手里拿着一张纸,那张…早上不小心交上去的草稿纸。
她将它展开摆在身前,目光直直地盯着他。
在青涿踏下走廊,廊下野草触碰脚踝的瞬间,幻象消失了,像一阵被风吹散的浮尘。
他把饭菜倒在了老地方。看到沉甸甸的饭食将瓦缝生出的草杆压塌时,笔直的脊背也随之弯下去。他坐到走廊水泥阶梯上,找了根墙柱斜靠在上头。
燕雀从头顶飞过,他在鸟鸣与温暖的日光中抛下心中沉疴酣然睡去。
青涿也没想到困意来得如此之快,也许是身体发出了急需休息的信号。总之等他被人拍醒时,攥紧的心脏似乎好受了些。
“咳、咳咳……”他忽然有些冷,低咳了几声,抬头看向来人,被正午的秋阳刺得眯起眼,“你怎么来了?现在几点了?”
“一点。看你不在,就来找你。”周沌静静看着他。
眼前人皮肤是贫血脆弱的白,正面被阳光打到的地方泛起透光的橘红,像是炉里烧制不佳的瓷器,一触碰就有碎裂的风险。
尤其在他抖着消瘦的肩膀咳嗽时。
“你生病了?”周沌问,“要不要去校医室看看?”
青涿摇摇头,忽然有点想笑。
怎么一个两个都觉得他是个碰不得的瓷娃娃?妈妈这样是因为爱他才过于紧张……那周沌呢?
他,也爱他吗?
他仰起头,抓住周沌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晃了晃:“别走,和我聊聊天行吗?”
周沌喉咙一滚,一句话没说便坐到了青涿身侧。
他垂下眼一瞥,看到了空荡荡的铁皮饭盒,也闻到了墙角一块红砖遮挡后传来的饭菜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