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暖阁内,红豆给韫姜搬了一个紫檀镂花的圆凳,并又沏了茶。
韫姜端正坐下,纤长的素手交叠放在膝上,端庄娴静。
可她的面上却是冷冷的:“这近秋日,何以蜈蚣会出来咬人呢?”
宛陵叹口气,唏嘘道:“臣妾也疑惑,这里住的主子,婧良人也不是头一个。这历来也没这样的事,何以婧良人就撞上了?”说着替婧良人掖一掖被衾,“好在适才太医看过,说并无大伤。只是婧良人受了惊吓,经了这一下竟发起高热了。”
韫姜神色凝重:“蜈蚣咬人可使人昏厥、麻痹等,也不是容易小觑的。幸而那蜈蚣毒不烈,可若是毒性猛烈的,婧良人还经得起么?”一壁说着,韫姜一壁嗟叹道,“婧良人的宠虽说不是最盛,可却绵绵流长不断绝。这才是叫人提防之处。这出了上回的事,皇上又愈发怜惜,可不就要招来祸患。若说这是天灾,本宫实在是七八分不信。”
宛陵颔首,又问红豆:“这凭白的怎么会招了蜈蚣?可是这屋里放了什么引虫子的物件?”
红豆想了想,蹙眉道:“这想是不能啊,我家主子素来只爱作画写字的,这屋里摆的都是文房四宝,哪里就招虫子呢?那些熏香花草,屋里也是一概不放的。只因我家主子道‘墨香足矣,别的不过是乱了味道’。因而那些甜腻香气也是无的。”
另有一个宫女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插一句道:“今早曹小仪送来的那方瑞墨不是有着股香气么?主子还直夸不乱墨香,恰至好处呢。”
韫姜眉心一跳,忙忙就命红豆去取来一观。
那红豆得令即刻去寻,却左寻右寻都找不到那方瑞墨了。
红豆急得是冷汗津津,回来不安道:“德妃娘娘,那瑞墨寻不到了!”
韫姜脸色沉重,细长如黛的柳眉紧紧锁着。
半响,她开口:“这事不许张扬出去,也不许你家主子知道。就当没收过这瑞墨,婧良人若问起来,就说不当心摔坏丢了,知道了么?”
红豆虽不知为何如此,却也知德妃素来处事有理,于是也就应下了。
而后韫姜又陪了半柱香时候,自也就回去了。
这日徽予处理政事罢,偷闲来与韫姜博弈。
韫姜一手棋艺全系徽予所授,却不曾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几遭下来已然处了下风。
韫姜指肚摩挲着琉璃棋子,迟迟下不定决心。
徽予只看她贝齿轻咬朱唇,烟眉微锁,煞是可爱娇俏。
韫姜见徽予竟神色泰然,甚至还噙着一抹狡黠的笑,登时就嗔怒起来:“好啊!你还笑!”
徽予嗤的一笑:“朕瞧着你的样子,实在是可爱。若举棋不定,朕给你指一条明路如何?”
韫姜赌气道:“不要不要!”说着就落了子。落下的瞬间韫姜就悔了,忙不就欲收回来。徽予见状即就去按住韫姜的纤纤素手,挑眉狡黠笑道:“怎么?还想悔棋?”
韫姜撒娇道:“臣妾是看走眼了,予郎大人有大量,就让臣妾悔一步罢。”
徽予掌不住发笑:“罢了罢了,就让你任性一遭。下回可不许这样!”韫姜这才满意地莞尔一笑,又细细看了看棋局,方落了子。
可惜回天无力,不出几遭便就大局已定。
韫姜又气又恼,懊丧地丢开棋子道:“下回不与你下棋了。”
徽予拉过她小巧的手,安抚似的柔声笑道:“好歹你的棋艺还是朕教的,叫你赢了,朕的脸还往那里搁?好了好了,朕下回让着你就是了。”
韫姜嫣然一笑:“说好的,下局要让臣妾赢。”二人笑语晏晏说着话,好不融洽宜人。
徽予曾爱她年少的明艳活泼,如今更爱她的懂事体贴。他的心思,不消说,她就会懂得。徽予静静地看着低头给再阳绣着衣裳的韫姜,只觉岁月静好,让他忘了朝堂之上的纷扰疲累。这一份平静的,最寻常不过的情,只有她能给。这许就是九载年岁里,他们的情谊从未消减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