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放下茶盏,说:“话虽如此,不过德妃娘娘的气质却格外好的,臣妾也是心生敬意。只是德妃娘娘孱弱,臣妾也不敢贸然前去叨扰。论起来,德妃令尊傅大人曾是到访齐国的使者,臣妾幼时在国宴上是见过一面的,也算是有些旧相识的缘分在。”
皇后扫她一眼,付之一笑,心中对她和韫姜的厌恶也就多了三分,嘴上还是平静说着:“德妃是极好的,她的品貌气度,本宫也是叹服的。”
景妃的指肚缓缓滑过祭红釉茶盏的外壁,茶水的温度通过剔透的杯壁传到指肚,是恰恰好的温吞,看来皇后宫里的规矩极好。这茶璧的手感亦是腻滑玉润,看来这位皇后没有想象中的落寞。
虽然不受宠,但皇后应有的规格,一点儿也不缺。景妃暗想,楚皇帝待她还算有礼,自己也少不得敬着点。
她隐住真实的情感,低着头凝视着纯澈干净的茶水,徐徐说:“臣妾也听闻德妃娘娘与皇上鹣鲽情深……自然了,那也比不上皇后娘娘与皇上的伉俪之情,正所谓举案齐眉、相敬如宾者有之。”
皇后骤然想起一句话来,曰之“相敬如宾不相睹,难偕白头之老”。她沉闷住一口气,强颜欢笑,附和一声。
景妃见她意趣阑珊,自知无须再逗留,于是起身要告辞了,皇后巴不得她走,只命人送她出去。
等她出了颐华宫,皇后冷笑一声:“德妃算什么,也配和本宫相提并论。”
容德忙的上来给她捏肩捶腿的好叫她消气,安抚着说:“她们再猖狂,也不过是妃妾,如何与娘娘相较?景妃再高傲得目无下尘,是什么齐国嫡长公主,还不是乖乖给了皇上做景妃,当了个庶妾。”
皇后不悦地将取下的护甲戴上,夏宏势又进来通报说:“启禀皇后娘娘,如意馆岑画师前来给殿下画像。”
皇后呷了口茶,平静下来,气定神凝:“请进来,把彦儿抱来吧。”
“也只娘娘有这福气,旁人若要画像,不得亲去如意馆么?”夏宏势奴颜婢膝谄媚讨好。皇后嗤笑一声,不置对错。
不一时请进来一位身穿石青如意暗花纱服的青年画师,规规矩矩给请了安,皇后请他去正殿预备着,岑画师答应着下去了。
他退下时,目光暧—昧而情深切切地瞥了寻芷一眼。寻芷本是个不贴身伺候的寻常丫头子,只做些细枝末节的不要紧的事,偶或守门通报的。
皇后却敏锐地察觉到了这束目光,但充作不见,只在起身前去更衣预备时,嘱咐容德一声:“盯紧寻芷那丫头,瞧她和岑画师是什么一段姻缘。”容德尚且不解,但应承下了。
外头景妃出了颐华门,慎今请景妃的意,问是否需要传轿辇,景妃四下环顾一周,轻声喃喃:“走走罢。”
“偌大的楚宫明城,天际再辽阔也还是四方的,与齐国的宫城没有半分区别。但这雕梁画栋、宫宇巍峨的气势,确实远胜齐宫。”景妃低语,像是迷乱鬼魅的吟咒,诡谲骇人。她的眼底有不易察觉的黯然与辛酸,“楚帝的贤能与敏锐,他的治国之才、雄才大略,是齐国内纷扬的鄙夷与暗骂掩饰不去的。王兄……”她咬唇,很快又是凌厉骄傲的模样,“纵然如此,齐国是本宫母国,本宫虽不是巾帼英雄,不能如妇好一般征战沙场、保家卫国,却也可拼一己之力,护国周全。”
慢慢走了会儿子,路经留芳苑,于是进去赏一赏含苞聚翠的半春之景。走了两步,迎面过来一位佳丽。
景妃记人的本领平平,且当日夜宴坐在上头,堂下妃子面容看不真切,除了为首的韫姜等人她记得清楚,余下的只依稀记得个轮廓。
当下走来这一位她没甚印象,慎今提醒:“这一位是全修容孟氏。”景妃也便站定了待她过来给自己行礼。
全修容倒也机敏,老大远就瞧见了景妃,特转来行礼。原本二人只差一阶,是不用行大礼的,全修容却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
景妃精通楚宫宫廷礼数,便也明了她的用意,客气道:“全修容折煞了。”跟着虚扶了她手臂一把,趁机打量了全修容一通,她穿得是云鹤水纹妆花缎子的宽袖襦裙,袖口一溜栩栩如生的斗雪红,绣工精巧,可见她位列九嫔,也是极体面的。
随着全修容起身,景妃细细观察了一番她的神态,她自小善于察人,她能从全修容佯装乖顺的眉目神态中窥到一丝不甘与贪婪的气息。
“今儿出门宫里豢养的喜鹊儿直啼啭,不知报的什么喜,原来是能邂逅景妃娘娘。”全修容扶起滑下的霜色披帛,带着客套亲近的笑意。
“修容说笑了,今儿偶遇了修容,才是本宫的喜。本宫初来乍到,诸事不明,不知道能不能请教一下全修容,好叫心里通透、清明。”景妃换上笑脸,却是皮笑肉不笑的,“本宫与修容是一见如故,不知修容是否赏脸子来启祥宫略坐坐喝茶,好说些私—房话?”
全修容嫣然一笑,岂有不答应之理?一口应下,随同她去了启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