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予漫开的笑也如退潮的汐,拢了好些:“也罢,贵妃一片好意,一同上来罢。”
皇后短笑两声,极为敷衍,面容神情却是个宽仁大度的样子:“这一来,臣妾预备的那些小菜也不必上来了,不过朝阳宫的厨子手艺是绝妙的,诸位妹妹也可大饱口福了。”
徽予意味深长地瞟她一眼,轻轻一笑:“你思虑周全,贵妃也是体贴。”皇后喏了一声,不再说话。
“姐姐这也太下皇后的面子了。”韫姜欠身,靠近了恪贵妃轻声说。
恪贵妃冷笑:“本宫就是看不得她装腔作势。”
她冷眼瞧着容贤带头,命人从朝阳宫宫人那接过小菜,皇后真是一点儿也不肯让的。
糕点并小菜一道道呈上来,一一列齐全了。韫姜夹了几箸百合芹菜炒香螺吃,恪贵妃道:“白灼菜心看着素,却是下了功夫的。”
韫姜便也吃了两筷子,这白灼菜心微辣鲜美,菜心入口甜软,极配胃口。她禁不住赞许了两句,恪贵妃并不接口。韫姜粗粗瞟了眼她桌上的糕点,几乎没动。恪贵妃素不爱甜食,何况又是皇后宫里的,她便更不喜了。
“姐姐纵然不愿,也还是用些吧,落人口舌不好的。”韫姜扫了一眼,一指一碟子清水玫瑰月饼,道:“这清水玫瑰月饼我吃了两口,确实花香馥郁、又甜味适中,姐姐可以用一块。”
恪贵妃不屑,蔑然:“本宫嫌恶。”说着堂下扫了一眼,见柳美人正吃了一箸清汤白菜,勾唇问:“柳美人,这清汤白菜可用着舒心么?”
柳美人纯然,笑着:“合该多谢贵妃娘娘的,吃了解腻正好呢。”
景妃送菜入口的动作一滞,神色凝重起来,柳美人坐得远,纵使她有心提点,也是有心无力。
景妃正了心神,道:“贵妃娘娘的小菜令人食指大动,皇后娘娘的糕点教人齿颊留香。柳美人对这些个八珍玉食只怕都垂涎欲—滴,道道吃得津津有味。”
?诗讪讪然四下环顾,停了筷子。她略微惶然,生怕牵涉其中,她不厌甜食,却比韫姜更易生腻,寥寥三两块下肚就没了胃口,贵妃上来的咸鲜酸辣的小菜反而更贴合心意些。她腹诽万幸留了心,并未“厚此薄彼”惹来横祸。
众嫔御也各自隐隐不安,停下了动作,琳宝林与方采女对视一眼,彼此不约而同地瞅了眼彼此菜碟中盛放的菜式。
瑃小仪与玲良人都是玲—珑七巧心,彼此是灵透明白了的。只她二人各有打算,各有各的凌云之志,不愿意轻易入人麾下,做人的棋子。于是彼此心照不宣的明哲保身,不愿主动涉水。
“景妃是八面玲—珑了,柳美人可不一定是这样想的。”恪贵妃飞扬的眼角露着挑衅与鄙夷,她是玫瑰一样的美人,纵然美艳但浑身是刺。
韫姜垂下眼睑,她深知恪贵妃的脾性,纵然有收敛,那也必然是一时的,她从不甘在满心嫌恶的人面前乖顺。
韫姜侧目瞄了眼徽予,他果然沉着脸,毫无笑意了。他身旁的皇后还强撑着端秀温婉的微笑,眼中的唾弃与怒火却已熊熊。
韫姜轻嗽两声,那头的柳美人后知后觉,仿佛才明白自己说错了话,但又不敢贸然开口辩解,因此僵在原地,青白了一张小脸,失魂落魄的。景妃又是气又是急,脸色也不好看,又碍于身份不好把话明了说,素手袖在宽袖内,不自觉攥紧了粉拳。
谢贵嫔是解了思过一同过来的,她月份已大,脾气却一点没消减下去,只见她往后靠在靠褥上,捏着细细的嗓音:“柳美人这是在说皇后娘娘的糕点腻了?皇后娘娘好心肠,恩泽惠下的,偏生你要辜负了,岂不叫皇后娘娘伤心吗?”
柳美人回神,心还是发颤的,嘴里便溜出些没盘算、没把守的话来:“臣妾断然没有这个意思,适才德妃娘娘也是……”景妃忙的咳嗽两声给阻遏了,柳美人彻底醒了神,才知道连着韫姜也一道得罪了。
韫姜短笑两声:“柳美人只怕和臣妾一个心思,鱼和熊掌都欲兼得,只不过年轻,说话差些门道,听起来不尽人意罢了。”
她是朝着徽予说的,徽予明白她在解围,于是顺下说:“也是了,既然祝酒品茶、用菜吃点心的都累了,还是传个歌舞上来凑个趣罢。”
“臣妾正和皇上一个心思,才听说教坊司阮氏姐妹新编排了歌舞,水袖如浪,加上小朱氏的歌喉婉转,新奇又雅隽,比年前家宴上皇上赞不绝口的那一场还要好上百倍。现在可得好好一瞧了。”韫姜忙的接过话茬子,煦煦说来。
她的声音温柔清婉,像冰雪消融之后淌入小溪,轻微却清越的声音,一下把剑拔弩张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她穿着明艳的衣衫,笑容也是清艳媚然的,与丹朱衣衫的颜色相得益彰,更添绰约艳丽。她的唇畔凹下去一个活泼俏丽的梨涡,与欺霜赛雪的玉肌交相辉映,让人看了痴迷。
徽予竟有一瞬的失神,喉结不自觉跳动了一下,凝聚的薄雾浓云也散去了些,脸色跟着温暖了下来。江鹤何等耳聪目明,旋即去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