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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朝后,陆仲亨、费聚、赵庸三人并未回府。他们结伴而行,一起赶到了胡惟庸府中。
一见胡惟庸,几人便争先恐后抱怨起来:“相爷,方才朝会之上,您为何不出面反对?难道您没看出来,陛下此举是有意针对我等吗?当下局势,唯有相爷您出面,才能阻挠陛下将大都督府拆分成五军都督府啊!”
面对几人诘问,胡惟庸却是不疾不徐,道:“几位侯爷少安毋躁!”
他先将三人安抚住,又唤来下人备好一顿酒席。
与三人喝了几杯烈酒,他才趁着酒意答起话来:
“陛下拆分大都督府的态度何其坚决,老夫又如何规劝得动?而且今日看魏国公等人态度,显然早已受了陛下授意,可想而知,陛下早已筹谋许久,他既如此决绝,又岂会容人抗拒?老夫若是敢当堂反对,只怕要招惹天怒,自寻麻烦啊!”
陆仲亨三人也并非看不清局势,他们也知道大势已去,虽能理解胡惟庸的明哲保身,但三人嘴上仍要嘟囔几句:“陛下还能迁怒胡相不成?”
“陛下什么脾气,你几位还不清楚么?”胡惟庸苦笑两声,他的语气极是苦涩无奈,叫人一听便由衷生出感慨。
陆仲亨三人自然而然联想到天子那狠辣手段,不由唏嘘:“陛下是手段,的确狠厉!谁敢触他逆鳞,动辄便是要打要杀是!”说着说着,语气越发怨愤,渐渐演化成发泄抱怨。
“早先被夺兵权,咱就料到这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却没想陛下干得如此干净利落,他连大都督府都给拆了,这是摆明要杜绝咱等对兵权的渴望了,依咱看,那五军都督府里,绝不会给咱留啥好位置了。”
借着酒意,话匣子一打开,便消停不住,三人越说越激动,越说越义愤填膺。
正自抱怨发泄,却听胡惟庸冷声一笑,而后愤慨般摇了摇头。“陛下是何等人,难道你们今日才认识到吗?”
他的眼神中满含怨愤,似对天子有极大不满。
胡惟庸的抱怨,让陆仲亨等人大为迷惑,胡相为人谨慎,素来不轻易表露喜恶,为何今日这般性情?
正自迷糊,却见胡惟庸眼里怨愤又化为哀苦,重重一叹道:“老夫也算为大明立下过汗马功劳,可到头来,不还落得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下场吗?”
一听这话,三人才明白过来。
敢情,胡相还惦记着儿子被砍一事啊!
不过,细一想倒也能理解,毕竟胡惟庸就这么个儿子,又死得那般凄惨,更关键的是,天子竟命胡惟庸亲自监斩,闹出一场父斩子的人间惨剧。
这等痛彻心扉的恨事,他胡惟庸焉能忘怀?
眼看胡惟庸满脸憔悴哀思,陆仲亨三人颇为动容,忙上前安慰:
“胡相还是节哀顺变,莫再伤心了,死者已矣,相爷还得保重身体啊!”
胡惟庸显然已痛彻心扉,一张老脸写满怨愤道:“你们说古往今来,可有哪个天子有如此酷烈手段?”
三人原本就对朱元璋不满,哪还受得住这般挑唆。
陆仲亨当即拍桌而起道:“哼,咱们这位天子,可是史上独一份的狠辣!”
“不光狠辣,他对权力的渴望,也是史上难寻第二个的!”费聚继而接上,
南雄侯赵庸更是恨得面露狰狞:“有君如此,咱们这些做臣子的,如何替他卖命?”
这话的语气已十分僭越,大有“妄议天子”之嫌。
三人抱怨一通,又端起酒盏,兀自牛饮起来。
眼看三人喝得面红耳赤,胡惟庸眼眸微动,悄然道:“太子仁善,若是他上位,情况该是会好一些。”
不经意间,他竟将话题扯到易主之事。
照说这等话题极为隐晦,是为人臣者最大的忌讳,可此刻陆仲亨等人早喝得有些迷糊,再加之先前就对朱元璋不满,自也忘了提防。
闻言,陆仲亨拍响桌子,冷冷说道:“胡相莫要被太子给骗了,都说太子仁善,可依咱看,太子与他那位父皇,分明是一个德行!”
这话语出惊人,胡惟庸当即作惊诧模样道:“此话何解?”
陆仲亨冷哼一声,翻着白眼道:“太子和陛下,不过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罢了,真要论起手段冷酷来,他未必比陛下好多少!”
这话立时驳得另两人点头附和。
太子朱标宽厚确实不假,但其人干练稳重,真到了要动手时,也绝不手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