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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正在陈留浚仪处逗留,浚仪县位于陈留西部,靠近司州。林脩与朱小少爷路过一间茶坊,实在不想赶路,就停下歇息,解解暑气。各人一口气喝了一大碗,才稍稍好受些。
只听得邻桌一穿着短褂的大汉大声嚷道,“你听说没有?符明妻子去了,他不想为他具棺服,只想就那么草草埋了呢。”
茶坊主人是一位中年大妈,接道:“符明那小子我知道,是个好人,定是家里贫穷才这般做的。”
一矮小干瘪的老头不屑道,“他乡人给他凑钱,他还不要。丧葬这么重大的事,怎么可以这么草率!对得起死去的人吗!”
林脩听得这事,很是感兴趣,这天热的还不如凑凑热闹,反正也别无他事。朱小少爷虽还是心情低落,但赶路也又倦又躁,自是很乐意。两人问得那家位置,让小厮们各去安排,听得那人家贫,遂还是独自前往较好。
到得那处,只见围了许多人,中间是一位幅巾褐衣的男子,被众人成半月形拱围着。看着三十左右,眼睛细细弯弯的,鼻梁挺秀,肤色白净;这时节,虽已很是燥热难耐,脸上带着点疲累与伤感,却也还是一幅温柔的模样,没有丝毫对众人的不耐。
只见他前面站着一位穿着灰色长衫的男子,年纪颇大,留有长髯,不知说着什么,林脩向身边的一位黝黑的少年打听怎么回事。少年见林脩与朱小少爷长得好,穿的也不错,脸上疑似冒起一点红晕,支吾说道,“好像这位从颍川来的张老爷要帮符先生家妻设棺椁呢,符先生好像不愿意。”
此时只听得褐衣男子说道,“古之亡者,厚衣以薪,葬之中野,唯妻子可以行志,但即土埋藏而已。望先生莫再强求。”林脩听得,心里不禁诧异,想这人也甚是豁达,在这亡者为尊的时代,却敢如此行事。长衫长者也不好再过强求,褐衣男子家中还有白事要操持,除了留下主持或帮忙的人外,众人逐渐散去。
林脩心下思量,如此人物,定要好好结识才好,如今三年也别无他事,随心所欲倒好。但今日贸然打扰并不妥当,还是过得几天才好。遂与朱小少爷商量,朱小少爷亦是无可无不可,随林脩怎么做就好。
待得符明家中白事已妥当,只等得七日新亡魂回门即可。林脩与朱小少爷两人一同前来造访,只见符明家院落围着似乎有些日子没有修剪过的篱笆,房屋很是简陋。篱笆的栅栏开着,林脩与朱小少爷在打开的门栓上敲了几下,只听得屋内传来一些东西碰倒的声音,很是慌乱。
只见前几日见过的男子正穿着一件浅白色的长衫,手里抱着一个未满一岁的婴儿着慌地跑过来,看到两人,很是疑惑,“想问两位小兄弟不知有何事?”怀中婴儿似有些不舒服,哼哼地叫着,要哭不哭的,男子只得抱着轻轻拍了拍。
林脩见得如此光景,心下又是讶然又生出些别样的情绪。朱小少爷倒是带小孩貌似有些经验,提醒道,“他怕是要尿了吧?”
男子听到像是突然明了,手忙脚乱地解开小婴儿的裤子,小婴儿放完水后果然不挣扎了,只是乖乖地看着两个陌生人。
林脩想着两人应该还是贸然打扰了,有些歉意,“我与阿然从慎阳过来,途经此地,恰听得先生行事,很是讶然,所以才贸然造访。我是林脩。”又转向朱小少爷,“朱然”。
男子点了点头,“符明。既然如此,还是请进来吧。”
进去发现却是中间正堂,靠后左右两边各有一扇小门,连着两间卧室的格局,其中一间房屋的门打开着,里面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正把里面摔倒的椅子扶起来,有点笨拙的样子。
符明向小孩招招手,“阿如,来客人了,莫收拾了,等会阿爸来收拾。”小男孩有点笨笨地跑过来,抱住了自己的阿爸,有点害羞又有点好奇地看了看林脩两人,糯糯地叫了一声叔叔好,林脩顿时觉得小孩子这种生物怎么就这么可爱呢。
林脩想到来意,忍不住问道,“听闻先生薄葬妻子,乃是因为家贫吗?可是即使家贫乡人不是愿意帮助吗?”
符明看了看家徒四壁的周围,淡淡地笑道,“公子也见到家中这般光景了,何苦为那虚无的仪式让死人为难活人呢?家中还有这两小孩,连生都是需要发愁的问题。乡人虽然愿意帮助,但也一般家中并无多少余钱,若非要乡人帮助才能做那殓葬之事,又何必如此呢。”男子说着脸上并无赧然之色,倒十分豁达。
朱小少爷听得,很是惊讶,“那先生这般不怕你妻子泉下有知怪罪于你吗?”
符明苦涩地笑了笑,“人死如灯灭,何来怪罪之说呢?若真能有知,家妻生前最是疼爱家中小儿了,定也不愿因为那些为难了这些孩子。”
林脩听得,顿时觉得很是敬服,在这种时代下如此的豁达与通透并非一般人能做得,“先生豁达,生死由命,不过来时一瓢净水去时一抔黄土而已。那些有的没的,感怀追思,定是没有死的为难活的的道理”。不禁又问道,“不知兄台在何处高就?”
符明听得林脩的理解,觉得林脩也不一般;又听得后面的问题,微微蹙了眉,“曾任都官吏一段时间,可与自己的愿望相去甚远,凡事都身不由己,遂就辞去了,现在还没有着落。”说完后又看看怀里的与坐在身边的小孩,很是发愁。
林脩心下想了想,若是暗示他去洺宣那,既可以让洺宣知道自己的消息,自己也不算联系了洺宣,而符明的确也是人才,这般岂不最好。“不知先生可曾听过李溙李大人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