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抬头时,眼前已是礼部南院的东墙之下。
雍京二月,新雪下了一地,皇榜贴满了一面长长的围墙,上头密密麻麻的都是不认识的名字。
冬日的天光太亮,让红纸上的一个个黑字都变得难以辨认了。
“颜师弟!我看到你了!”卢师兄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一只手越过他的肩指着那面围墙,“你也中了!”
颜知有些茫然地在墙上的皇榜上寻找:“在哪?”
“在那!你看啊,位及二甲!”卢师兄没忍住搡了他一下,语气中是由衷的喜悦,“太好了,颜师弟!”
……
雍京同门齐聚,推杯换盏,颜知饮得迷迷糊糊,意识涣散时,听见父亲的声音在门外喊着他的乳名,于是急忙起身告退,往酒楼外走去。
屋外下着雪,整个世界白茫茫的,闪着细碎的银光。
父亲打着伞在雪中。
风雪和伞檐了父亲的容颜,只见他从伞下伸出一只手来。
“知儿,我们走吧。”
颜知提着衣摆,轻快跑下酒楼那几级台阶。他正要抓住父亲的手,忽而不知哪里窜出一条蛇,横在了两人之间。
颜知吓了一跳,本能想要绕开那条蛇,那蛇变得粗大,朝他冲了过来,一瞬间,便从脚踝开始攀附上来,将他整个人都缠绕的死死的。
那条蛇冰冷得如霜如雪,让他无法呼吸、逐渐失温。
他回头去看蛇行的方向,只见那个方向黑漆漆的一片,宛如修罗深渊,什么也看不见。
颜知心生恐惧,拼命挣扎,在巨蛇缠绕的间隙中,朝着父亲伸出一只手。
他快要窒息了,根本喊不出声,只能在心中大喊。
请救救我……
请带我走……
却眼见父亲安静地转身而去了,他怎么够,也够不到那一截衣袖。
一场美梦就这样成了噩梦,当身体被拖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时,颜知浑身一震,惊醒了过来。
四周是太医院的摆设,却是一个全然陌生的房间。
脑子还混混沌沌的,他堪堪恢复听觉的耳边便传来一声大喊。
“颜大人醒了!快去通知薛王殿下!”
没多久,便感觉一群人乌压压地围了上来,有切脉的,有擦脸的,有喂水的。
颜知意识还很模糊,茫然的任人摆弄。
没过一会儿,薛王已带着长乐宫一行人匆匆赶来,紧随在薛王身后的,是长乐宫新来的讲学士陆翰林。
薛王是径自从甘泉宫赶来的,在父皇榻前守了三日,那种略带稚气的脸瘦了一圈,戴着小冠的脑袋也毛毛躁躁的。
颜知昏沉躺在那,只依稀听见人声在讨论着什么医药方子,什么诏狱里那位太医。
可他只关心一件事——
赵珩死了没有。
“……”七岁的薛王落座在颜知床侧,小心探了两下,方握住了他的手,声音极低地唤道,“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