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色破曙的山峰之上,晨风猎猎。
枝叶草丛中,露珠淋淋,颗颗剔透,闪转着天外的红霞。
“小姐,您都在这里站了一夜了。即使是六品巅峰武人,可终究不是铁打的身子啊!”鸢儿在染如玉的背上又轻轻加了一层斗篷,神色忧愁。
她转头望望对面的那座山头,是山寨的总峰,歃血堂所在。
也是,那小道士被抓去的地方。
“鸢儿,我……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染如玉面容平静,声音却含着浓浓的自责与悲凉。
鸢儿连忙抿嘴摇头。小姐你做什么都不会错的!在这残暴不仁的世道上,你一个女儿家,想为了一群被朝廷通缉的残军搏一条出路,何错之有?如果说错,那错的就是老天!
她刚想开口,却听染如玉喃喃:“小道士,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
鸢儿鼻子忽然有些发酸。她从没见过小姐这个样子,一向果敢勇毅的军中赤练染如玉,如今却对一个不知根底又手无缚鸡之力的小道士牵肠挂肚。荒唐吗?
她其实知道这一点都不荒唐。小姐也是个女儿家啊,她也有些女儿心事。今年,小姐已经二十五岁了。
如若不是当初眼光太高,老爷又十分宠溺,十五六岁的年纪便早该出嫁。
可谁知道,一朝花石案,满门忠良亡。带着残部东躲西藏的她,哪还有机会再找什么如意郎君。
也许是天意弄人,昨日抓到了一个俊俏的小道士,阴差阳错地圆了房。女儿家从一而终,既已如此,小姐便已私心许了他。或许是天缘吧!却不想,如今成了孽缘。
染如玉的眼眸始终盯着主峰上的那一点灯火,唇儿一颤,俏脸泛红:“鸢儿,你知道,合欢之时,他跟我说了什么吗?”
鸢儿轻轻握住小姐冰得吓人的手,柔柔道:“说了什么?”
染如玉凄然一笑:“他说,龙困浅水,终有一日会重入苍穹。他说,朝廷兵将频换,兵制疲敝。他说,会当有变,要我招贤纳士,愿为马前之驱。”
说着说着,两行冰泪滑落脸颊:“能三言两语就将兵制弊端说出来的人,能是池中之物吗?”
鸢儿暖着小姐的手,认真道:“鸢儿什么都不懂,小姐说他不是,他就不是。”
染如玉苦笑,自责万分:“明明知道他可能是人才,我却为了一时之气而强绑他上了战场,害他入了险地。我真的错了……悔不该因一时义愤而带着大家冲杀拼命!”
鸢儿褶着双眉,摇头道:“小姐没有错,我们被困于此,忍饥挨饿,若是不搏一下,不是更要饿死吗?今日,我们再杀一次!”
昨日一战,残军更残,若非那阵地震土陷,染家军或许伤亡更加惨重。染如玉此时有些心灰意冷。
想起昨日那阵蹊跷的地震,她不由想到了云亭。隐约记得,那土流涟漪,似乎是从他的方向扩散出来的……
“莫非,是他救了我们……”刚想到这个可能,随即便被她掐灭。这小道士身无真气,怎么可能催得动这么大规模的地震和土流?
若他真是可以隐藏真气的二三品高手,又怎么会被自己抓上山来,强行洞房呢?
再次想到云亭,她心里又是一阵揪紧。
染如玉站立一夜,不下十次想要独自一人冲杀去主峰解救云亭,但她并非独自一人。她还有身后一群面黄肌瘦的残军。
“染……染姑娘……”盼儿端了碗热气腾腾汤多菜少的野菜汤走过来。
鸢儿怕她烫手,连忙接了过来:“小姐,吃点东西吧!稍微吃些,一会好厮杀。”
染如玉哪有胃口,她对鸢儿笑笑,将陶碗推给了她:“鸢儿你一夜没睡,先吃些吧!”
“盼儿,我昨日头脑发昏,捉了你和你爷爷,真的对不起,”她转过身来,对盼儿和她身后的老人深深作了一揖,“本想吴先生是个高手,为我臂助,却不料王伦言而无信,要活活困杀我等,连一条小路都不留,实在是害了二位。”
盼儿的爷爷吴钊,也就是当初救下云亭的老人,摆摆手:“染姑娘,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反正老朽爷孙与诸位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不如再跟着拼一把吧!轰轰烈烈的死,倒也胜过将来病榻缠磨。”
染如玉深吸口气,将那些缱绻愁绪抛到脑后,调整心态:“好,吴先生堪称豪士!”
一番交谈后,日头渐升。
“染将军!染将军!”这时一个披着残甲的兵士吆喝着奔来,“四面围定的匪寇突然全都撤离了!”
鸢儿一听大为振奋:“小姐!好机会啊!不如咱们立刻挥军掩杀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