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觉间,夜已深,深秋最后一场雨,悄无声息落下。
金陵城外,一队车马缓缓行驶,车后奴仆成群,皆身披蓑衣在雨中穿行。
其中一辆马车的门帘掀起,刚探出一个头,便被雨水打得睁不开眼,忙退了回去。
“姑娘,这雨丝细密,您怕是不能下车。”
车厢正中央,一个身着素衣的女子叹了口气,“罢了罢了。”
出了城门,她才想起还有要紧东西忘了带,只是雨越下越大,要返程只怕难。
萍儿调笑道,“反正咱们很快就能到上京了,到时候您就能见着真人了,何须那几幅画像呀。”
孟兰月藏在面纱下的俏脸一红,“再胡说,我可要把你丢下马车了。”
“姑娘息怒。”萍儿嘴上讨饶,从暗格里摸出几封书信,“要不,您再看看书信,以解相思苦?”
孟兰月花容失色,赶紧把书信藏回暗格里,“祖父还在呢,莫要胡闹。”
孟兰月口中的祖父孟老太爷,曾任太傅一职,德高望重,致仕后便带唯一的孙女回到金陵。
当时的孟兰月刚及笄,准备回金陵待嫁,偏让她遇到了先前悔过婚付晏清。
早些年,孟兰月才名鹊起,自视甚高,绝不嫁素未谋面之人,孟老太爷无奈,拼着与安国公府决裂,依了孟兰月的想法,退了这门亲事。
谁能想到,前脚退婚,后脚孟兰月就对付晏清芳心暗许。
这叫孟老太爷面子往哪儿搁?
反正婚都退了,他决不容许孟兰月再嫁入国公府,是以这些年孟兰月与付晏清皆是瞒着长辈,暗中书信往来,婚事也一拖再拖,硬是熬到十八岁都没能出嫁。
这次武安侯为了小皇帝赵秀,上书重启孟老太傅,她才有机会来到上京。
想到很快就能见面,孟兰月一颗芳心乱跳。
三年了,她攒了几十封书信,为了不让人发现,她将书信藏在马车的暗格里,只是有关付晏清的画像太大了,一直藏在卧房里,这次离开却忘了带。
里头不仅有付晏清的画像,还有她自己的,是之前随信一并寄来的,付晏清亲笔所画,她格外珍视。
“这有什么。”萍儿扫了眼孟兰月脖颈上的青玉玦,笑容促狭,“依奴婢看,老太爷早就默许你二人的婚事了,不然这次回京,怎会轻易带您一起?”
孟兰月捧着书信,微扬的下颌充满自信,“就算祖父不同意,我生是付家的人,死是付家的鬼。”
“是是是。”
萍儿连连点头,一点儿都不避讳地打趣道,“反正你们一个上京状元,一个金陵才女,世子爷非您不娶,姑娘又非世子爷不嫁,你们就是天生一对,谁也拆不散的神仙眷侣!”
“臭丫头。”孟兰月羞极,抬手作势去打。
萍儿笑着笑着,忽然想到一件事,“对了,姑娘,你可还记得当初捡回来的那个婢子?”
孟兰月笑容微滞,明显不悦,“提她做什么?”
萍儿倾身,附耳道,“奴婢听说,前阵子安国公府多了一位表姑娘,好巧不巧,也叫兰枝,是沈老夫人从扬州接回去的。”
孟兰月再没了玩笑的兴致,面色郑重,“可是真有其事?”
顾兰枝跑到安国公府了,岂不是已经见过了付宴清?
想到接下来的可能性,孟兰月素手紧握。
“那帮锦衣卫是废物吗!我都把人送到他们面前了,居然还能让那贱婢躲过一劫……”
萍儿赶忙掩唇,示意孟兰月稍安勿躁,“姑娘不必忧心,奴婢打听过了,她后来流落青楼,境遇凄惨,想必早就是不洁之身了,世子爷怎会看上她?”
“再说了,姑娘你手持信物,这些年又与世子有书信往来,世子心中早将你试作她,就算那顾兰枝说破了天,世子爷都不会信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