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雨雾里,轰隆一声巨响在头顶炸开,随之降落的是噼里啪啦的急雨,十多个人行走在陡峭湿滑的山路上,密林在闪电照射之下,形成一道道诡异的鬼影。
这些人抬着一顶红轿子,他们个个脸上都带着恐惧,恐惧之中强行挤出一抹抹喜色笑容,敲锣打鼓,十分卖力。
轿子摇摇晃晃,颠簸不已。
冰冷的风裹挟着雨水,掀开轿帘,灌入轿子里,将里面的人吹醒。
祝然从沉沉昏睡之中苏醒,薄薄的喜红嫁衣挡不住冰冷风雨的侵袭,不仅手指,连两条腿都在发麻。
她双脚被粗绳绑住,纤白手腕也被细条红绳缠住,以她现在力气,根本无法挣脱。
她也没想挣脱,即便挣脱了,她也没办法逃离。
因为祝然双眼在很小的时候,被亲哥哥用火钳戳瞎,看不清事物,连感知光源的能力都没有。
后背紧紧靠着轿子的少女有一头乌黑、略毛躁发黄的长发,她肤色天生白皙,在冷意浸染下,泛着病态苍白。
她容貌格外精致,在雨水的清洗下,显得她的脸蛋格外脆弱纤细——美丽、纯净,充斥着天真懵懂。
但她两只眼的疤痕摧毁了那份美感,添了几分阴郁气息。
那是哥哥用火钳留下了的伤疤。
在村落里,祝然一直受脸上疤痕影响,没人愿意靠近她,明明她只是眼睛瞎了,那些人却以为她耳朵也聋了,当着她的面,恶毒地诋毁她的疤。
祝然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从小只知道自己很丑陋。
没人喜欢她,在这个老旧、封建落后的村庄里,看到她的人,都怕她,憎她。
爸爸说,她这个长相,以后不会有人敢娶她,她以后如果没力气做家务了,会丢到井里填井。
哥哥憎恨她无法给家里带来彩礼,每天有事没事,踢打她。
祝然以为一生无望的时候,村长来到了她的家里,给她介绍了一个婚事,说嫁给村后山林之中的老爷。
爸爸怕她逃跑,给她灌了迷药,甚至用绳子绑了她的手脚。
事实上,祝然是愿意的。
无论是嫁给谁,只要不让她填井,她都是愿意的。
至少废物丑陋的她,也有人娶不是吗?
祝然伸着略微麻木的指腹,轻轻触摸穿着身上的嫁衣,村里几乎每年都会有人结婚,敲锣打鼓的声音响彻整个村子,她在家里,也能听见。
很喜庆,也很热闹。
听隔壁大婶说过,嫁衣,女人一辈子只能穿一次,那是人生最重要的时刻,而嫁衣是需要一针一线绣出来的,很珍贵。
她仔细摩挲着身上的嫁衣,绣纹层层叠叠。
这或许是她从小到大,穿过最好的衣服。
祝然很喜欢。
就连对陌生丈夫的恐慌,在此刻也减少了一些。
她在心里祈祷,希望丈夫不要像她哥哥和爸爸那样打她,她会做家务,努力不添麻烦,只盼着丈夫是个好点的人。
她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天方夜谭。
因为她长相丑陋,又瞎了眼,丈夫看到她,会像村子里的人一样,憎恶她的。
喜轿晃得弧度太大,祝然努力平衡自己的身体,才不至于磕到脑袋。
凉凉的雨丝落在她的唇角,一天一夜不吃不喝的祝然忍不住舔了舔,汲取着一丝水分,但对于干渴的喉咙而言,聊胜于无。
她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喜轿还在上山,似乎还要走很长一段路。
祝然在村子里,只听说山上住着一位不可言说的大人物,每年节日,村里的人都会上山,带着一年舍不得杀的鸡鸭,以及珍贵大米粮食,上山拜访那位大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