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生下来起就没有遇到过困难,大部分困难可以用钱解决,用钱解决不了的,放弃就是了。我从没有过挫折,但也从没做出过什么选择。我只是浑浑噩噩地按照母亲制订好的路线往前走,所有计划以及可能遇到的意外都被商定好了,我不需要思考,只要照着做就行。”
“小的时候,我没有感觉有什么不好。”
“但随着成长,年龄增加,我的自我意识开始越发强烈。我才意识到我的人生有多么空虚。”
“可我反抗不了,我没有反抗母亲的勇气。”她说,“于是我开始迷恋起酒精,这样的消遣让我从叛逆中感到自己还是独立的个体,也能让我在眩晕中逃避现实的束缚。”
“然后……”
段子书的话没有说下去,路知遥打断了她。
“我不想听这些。”路知遥说。
没有被当作继承人培养的富家小姐,无法脱离母亲控制的如同傀儡的人生。听上去多么可怜,但路知遥不想听这些。
能过上没有困境的人生都是路知遥可望不可及的了,她实在是无法共情这样的苦恼。段子书被迫学习的东西,无论是钢琴绘画还是社交的技巧,那都是实打实能有用的东西,是真金白银堆积出来的技巧。
你看她破产了如此落魄,但只要拿起画笔,很快就能到达接单绘画的水准,时薪比起兼职打工多了多少。
可是普通人的叛逆,普通人的逃离,那是赤着脚踩在荆棘上,是血迹斑斑的苦楚。这不是夸张的说法,路知遥为了离开那座小乡村,为了给自己拼一个未来,她真的学习学到吐血。
她一个人来到陌生的城市,从住在宿舍勤工俭学,到毕业后合租打工,再到最后终于积累出闲钱整租,她没法抱怨那些工作有多累多不愿干。
即使有一个说得上的学历,在面试的时候也是被挑挑拣拣的白菜。
她体会不到那种事事顺利但我就是不满意的心情,即便段子书已经破产了,落到和她一样的境地。
段子书上进一些的话,可以借着人脉和她母亲一样搏一把。不愿意的话,曾经重金砸出来的才艺也够她生活。就算还不乐意动脑子,只能去打点放空大脑的零工,那不过时和路知遥一样,不会更加落魄。
苦难是不应该对比的,因为它最经不起对比。一旦开始对比,就丧失了同情的欲望,总能找到更不如意的可怜蛋。
何况,段子书是有退路的。她的母亲还没有放弃,她家里还有能周转的资产。路知遥不清楚具体有多少,但想来这种大富大贵过的人家的落魄,都是她这种小老百姓想象不到的富贵。
退路就摆在这,不会轻易消失。这是一种你不一定走,但只要它存在,那就是心安,就是无法背水一战,就是无法完全赢得信任的道路。
“我不想这些感情只是你追求独立的方式。”路知遥说。
“不是,不是这样的。”段子书又激动起来。
面对路知遥她总是无法冷静,年幼时老师教导的洽谈技巧、叮嘱过的不喜怒于色全都被抛到脑后,路知遥稍微误解点什么,她就委屈得要哭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