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长房太太卢宛方才姗姗来迟。
她看了一眼花厅中的众人,二房三房的夫人们,竟也都过来了。
走到上首坐下,卢宛浅浅一笑道:“人都来全了,也省得我一一去请了。”
众人皆侧眸去瞧这巧笑倩兮的年少女郎。
只见她身量不高,约莫方才及笄的年岁,今日梳着惊鹄髻,戴了几支珍珠流苏钗,身着蜜合色织金衫裙并同色褙子,明丽华贵得仿佛耀眼明珠一般,美得勾魂摄魄,让人移不开眼。
望了一眼跪在花厅中央的秦嬷嬷,与她稍显凌乱的发髻,颈间显而易见被勒出来的一道血。红印子,卢宛瞧了一眼身侧的女使,面上的神色有些淡淡的诧异。
她浅浅笑道:“秦嬷嬷这不是没事吗?就知道你们这些小婢子的口中,从来只会夸大生事。”
听到卢宛这般说,似有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意思,早已哭喊得哑了嗓子的秦嬷嬷立刻又哭嚷起来:“太太,老奴冤枉啊……”
闻言,卢宛面上的诧异纳罕之色愈重。
她问道:“秦嬷嬷,你有何冤屈?”
望着坐在上首,年轻貌美的新夫人,迎着她一瞬不疑的灼灼目光。
不知为何,原以为新夫人只是外强中干,虚张声势的纸老虎的秦嬷嬷,忽地打了个寒颤。
张了张口,秦嬷嬷想要为自己辩驳些什么。
只是等了片刻,不曾等到面色苍白的秦嬷嬷开口说话,卢宛望着她,白皙娇容上虽带着笑,但那抹笑意却不达眼底。
“昨日我将你叫到玉衡院,库房账目中对不上的进项出项,你也认了是自己一时年老失察,所以做了糊涂账。我说了,只要将库房中丢失的东西都还回去,从前的事我既往不咎,今后再犯,再处置也不迟。”
这慢条斯理的一番话,说得秦嬷嬷面色越发惨白起来。
但,今日既挑起了事端,卢宛也没有轻易掀过这一页的打算。
环顾一周花厅中的几位夫人,卢宛面上仍旧好性子地带着一抹笑意。
只是那抹笑意,却怎么瞧,怎么透着几分碎雪浮冰的寒凉。
卢宛继续道:“可大家都瞧瞧,秦嬷嬷这是在做什么?我还不曾怎么重罚她呢,她倒好,这是反过来倒逼我不要继续追查了?”
闻言,秦嬷嬷忙着急道:“太太,老奴……”
卢宛知晓她要胡搅蛮缠,微微笑着打断了她的话,字字诛心道:“秦嬷嬷,你是不是觉得,我冤枉了你,监守自盗,贪赃受贿的名头,比年老失察更好听?”
听到卢宛这般说,知晓今日再纠缠下去,只会教自己深陷泥潭,难以抽身。
秦嬷嬷当机立断,一面用力对卢宛磕头,一面哀哀哭求道:“太太,今日是老奴一时鬼迷心窍,又做了糊涂事,太太大人不计小人过,莫要跟老奴这个无知老妪一般计较。”
额头都被她磕得出了血,秦嬷嬷却恍然不觉,声音越发凄惨孤苦:“老奴指天立誓,绝无做过监守自盗的事,还望太太明察……”
卢宛目光漠然地望着秦嬷嬷满头满脸的血,轻轻摇首道:“你有没有做过这些事,只是空口无凭地说,我可不能信。”
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什么,卢宛继续道:“不过,经过今天这遭,我也真是怕了你这转头反咬的面目了。这样罢,库房里丢失的物品我打量着你这模样,十有八。九也是一笔糊涂账,陈嬷嬷,领秦嬷嬷下去打一百大板,让人牙子将她领出去卖了罢。”
秦嬷嬷还待再说些什么,却已被几个仆妇上前堵了嘴,利落地拖了下去。
坐在花厅角落里,方才一直不曾说话的孙姨娘眉心微皱,有些不落忍地迟疑道:“太太,秦嬷嬷协助掌家已有将近十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何必这般赶尽杀绝……”
卢宛原本是打算起身离开的。
她知晓今日这一出,十之八。九少不了刚被夺了权的孙姨娘的撺掇。
但卢宛今日并不曾打算对付孙姨娘,因为逼得她走投无路,狗急跳墙了,并不合算。
只是未曾料到,卢宛不去理睬她,她反倒过来招惹卢宛。
“孙姨娘是做惯了好人的。”
卢宛眼眸弯弯地看着坐在角落里的孙姨娘,笑着这般赞了她一句,下一瞬,却话锋一转。
“只是,太过纵容下人,御下不严,出了纰漏,反倒害下面的人跟着遭殃,从今往后我掌家,是万不能再发生这样的事的。”
听出卢宛话中若有似无的敲打与轻嘲,孙姨娘的面色不禁变了变。
她未曾料到,此时此刻,花厅里有这样多的夫人太太,女使仆妇,卢宛竟会这般不给她面子,让她当众下不来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