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地连年兵燹,山河陡然改易,故国哀戚,人心如浮萍。张述立于营帐之外,秋风穿林而过,冷然吹拂着战后的寂寥,似有无穷苍凉化为声声低诉。眼前的秦军营寨中,士卒们收拾着满地的残甲与兵器,战马嘶鸣,染血的旗帜依旧猎猎作响。而在远处,那楚地的高山与云烟,仿佛也在为楚王的败亡低垂哀叹。
张述心头一震,目光穿过营地,望向楚国的方向。顷襄王的命运已然定局,他被迫迁都陈地,楚地的土地一一纳入秦国版图。然而,张述的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反倒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忧虑。楚地虽已被秦军占领,然其民心未安,暗流潜伏。征服易,统治难。若是未能及时稳定楚地百姓之心,恐日后动荡不休,反成心腹之患。
想到此处,张述步入营帐,径直来至白起座前,拱手言道:“主将,楚地虽已归我秦,但楚人之心仍旧反复。若不加以安抚,恐战后之乱难以平息。臣以为,需留重兵镇守,防止楚地生变。”
白起端坐在席上,面容如铁,眼神深邃如海。沉默片刻,方才轻轻点头,似在思索张述之言。他深知,楚人素来骁勇好战,楚地地广人众,若以强力镇压,恐愈加激起反抗。而若能尽早平定人心,将其归服秦国,则可省却日后无穷之忧。秦军连年征战,兵力已然疲惫,若是能少些内患,便多几分安定。
“张述之言有理。”白起沉声道,“然若驻兵太多,则秦地兵力空虚,恐有不妥。如今楚国未全覆灭,顷襄王虽逃入陈地,但其势力尚存,不可轻视。”
张述缓缓点头,深知白起所虑属实,便沉吟片刻,提议道:“主将,可分一部分兵力镇守楚地要道,以防其叛乱。另派遣精锐,驻守黔中郡与巫郡,此两地为楚地南疆之要害,若能稳守,则可制衡顷襄王之余部,使其不敢轻举妄动。”
白起微微一笑,目光中流露出赞许之意:“张述深谋远虑,确是我之智士。”言毕,向左右挥手,命人将军中几位将领召来,共商楚地驻守之策。帐中灯火摇曳,映照着白起冷峻的面庞,他那眼神中,隐隐透出对未来的笃定与坚毅。
夜已深,帐外寒风渐起,吹动帐帘,寒气似利剑般直刺人骨。张述伫立帐中,望着白起与诸将商议战后布防之策,心中却并无一丝放松。他知晓,此刻虽已立功无数,但楚地并非易控之地,若秦国处置不当,恐日后仍有不绝之患。
帐中讨论之声渐歇,诸将离去。张述上前一步,低声对白起道:“主将,臣恐楚地虽归,然其地广人稠,民风彪悍,若不深思谋划,恐留祸日后。”
白起淡然一笑,目中闪过锐利的光芒,声音如铁般坚定:“张述,汝当知,天下未定,人心难安,但大势既然在我秦,便无惧一时之变。只要手握重兵,便不惧楚人反复。”
张述微微一怔,抬眼望向白起,他那不动如山的身姿,宛如一块千年不动的磐石。张述心中一片复杂,他知晓白起的决心,却也感到一丝隐隐的不安——秦国若继续推行强制统治,或许能维系一时的安定,但日后是否会因过度压制而引发楚地的民愤?他无法知晓,但这股隐忧如影随形,不曾消散。
“主将所言极是,然臣尚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张述最终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的担忧,拱手一礼,目光沉稳。
“讲。”
“楚人性情豪放,若单以武力相镇,恐适得其反。臣以为,应当派遣我军中通晓楚地之人,或楚地降将,任职郡守,与楚人共治。如此一来,方能稍抚其心,使民心向秦。”
白起目光闪烁,心中暗自称奇,张述之言,恰与他所虑不谋而合。虽说战功显赫,但若治下不稳,一切皆为浮云。以楚人治楚地,虽有风险,然或可一试。他抬起手,拍了拍张述的肩膀,语气少了几分威严,多了几分深情:“张述,汝言甚善,正合吾意。若天下得稳,皆因汝等忠勇之士也。”
夜幕深沉,灯火逐渐熄灭,秦军营地一片寂静。唯有那萧瑟秋风,不知从何处飘来,带着几分冷意,吹得人心头发凉。
张述独步走出营帐,仰望着夜空,那轮冷月悬挂于天边,似在俯瞰着世间的沧桑变迁。楚地已归秦,但这片土地的脉搏,仍在不甘地跳动。张述心中一叹,默默想着未来的波澜起伏,仿佛那潜伏的暗流正蠢蠢欲动,伺机而发。
他站在营外,寒风刺骨,衣袂翻飞,心头却是前所未有的沉重。这份沉重,来自山河易主的悲凉,也来自乱世中那飘摇的希望。
喜欢秦风烈:谋士沉浮录请大家收藏:(www。aiquwx。com)秦风烈:谋士沉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