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二人喝着楚地酿的竹筒酒,觉得味道淡了些,却胜在甘冽,皆多饮了两杯。
这时候有一个身材颀长鬓发灰白的青衫男子走进来,瞬间被一群人围住,乱哄哄地叫道:“宋大夫,听说最近又为大王新作一赋,可否吟诵一番,叫我等也听听?”
那大夫正是楚国鼎鼎大名的文学名士宋玉,而今虽春秋六十又五,眉宇间依旧能瞧出些许少年时的文雅俊美。
此地对他景仰者大有人在,宋玉也不摆架子,喝了两杯清酒即开始吟诵:“昔者楚襄王与宋玉游于云梦之台,望高之观,其上独有云气,崪兮直上,忽尔改容,须臾之间,变化无穷。”
其声如金声玉振,煞是悦耳,嬴政不由听得入了迷,停箸以观。
“王问玉曰:‘此何气也?’玉对曰:‘所谓朝云者也。’王曰:‘何谓朝云?’玉曰:‘昔者先王尝游高唐,怠而昼寝,梦见一妇人曰:‘妾,巫山之女也。为高唐之客。闻君游高唐,愿荐枕席。’王因幸之……”
听到此处,嬴政骤然打翻了杯盏,李信亦是大惊,诚惶诚恐地看着他。
原本二人听闻是巫山神女的故事还兴致盎然,却不想这神女竟然自行委身于楚王,当真是荒唐至极!
好在李信脑筋转的极快,低声道:“这个宋大夫讲的乃是楚襄王与巫山神女的故事,距现在少说也有三四十年,怕是公子梦中神女的奶奶吧!”
嬴政一想倒也不错,面色瞬间和缓。听那大夫接下来的辞赋,一直在描述巫山神女之美,教人禁不住心驰神往,又是另一番情趣了。
李信听罢笑道:“如果奶奶是这般美人,想来孙女亦是倾世之佳人,说不定还是楚国的金枝玉叶,倒与公子很是般配。”
那宋大夫吟毕,众人虽知是旧赋,却仍赞不绝口,更有人说:“明日大王又将游幸巫山,未知是否还有这等奇遇?”
此话意思相当明了,欲寻巫山神女,只需明日跟随楚王的车驾前往即可。
翌日,楚王游猎云梦,车驾千乘,连徒万骑,声势之浩大,可撼山岳。
李信打了个喷嚏,挥挥眼前的尘土,忍不住吐槽:“这楚王是把所有的军队都搬去打猎了吗?照这个样子,我们跟着他,岂不是要吃一路飞灰?”
虽然自己一副狼狈相,反观嬴政依旧琼姿玮烁,风神超迈,宛若天人,厚重的飞灰到了他面前直化作渺渺烟尘四散而去,不由得暗咽了一下口水,闭嘴不再抱怨。
“我们大可不必跟着楚王走!”嬴政说罢抬手指了下盘旋在头顶的一只五彩鸾鸟,“这鸟儿在我头顶徘徊许久,大约是要我随它前去了。”
李信哑然,怔了片刻问道:“公子,你什么时候通鸟语了?”
刚说完头上挨了一记爆栗,“要你走就走,话那么多!”
其实这只鸟他在梦中见过,就跟在那仙子的身侧。
被他这般一呵斥,李信瞬间正经不少:“公子教训的是,我们这便跟随神鸟,去寻巫山神女的踪迹吧!”
二人遂跟随鸾鸟自南面拜谒云梦,一路尽是平原广泽,地势倾斜绵延。高处生着艾蒿、莎草之类,低地蒹葭、东蔷、麦木众多,水泽之间又有众多水鸟穿草飞鸣,婉娈可爱。
一开始二人还觉得新奇,四处游览张望,李信嘴巴闲不得,又开起了玩笑:“公子,楚人多有传言,这巫山上的神女可是个十分香艳的美人儿,若她见了你,也‘愿荐枕席’,你可会从了她?”
嬴政大方回应:“若真如此,难道你认为我应该把人家抱出去丢了不成?”
李信被这么一噎,登时拜服:“公子乃一等一的风流人物,自然是怜香惜玉温柔多情,也不枉费我把山下的好酒带了几壶过来,届时也好给公子添些情趣!”
嬴政斜睨他一眼,“你这喝酒的理由倒是越来越多了!”
二人对望一眼,笑出来。
只是没想到云梦泽实在太大,足足转了一天也没有找到巫山高唐之所在。到了晚上,非但没有神女前来自荐枕席,连个睡觉的山洞也寻不着,只能露宿水泽之畔,与一轮孤月为伴,颇有几分凄凉。
好在嬴政向来不挑这些,略用些晚膳,便枕着月光对篝火而眠,神色一片恬淡,令人望之心安。
李信守了半夜,撑不住合眼睡去。没多久,嬴政突然醒来。
他又一次沉入了梦境,梦见与那看不清形貌的巫山神女肢体交叠锦帐缠绵,而且他酣畅淋漓不遗余力,甚至还在神女肩头留下啮痕,好像可以当作醒后相认的标记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