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挽留与他的温柔都似例行公事,风月场的迎送戏码,彼此都知一个为钱,一个为色。
来宝忙递来踏凳,迎李赟上马车,“爷,方才听王妃房里的来喜说,昨日王妃往宫中去了,一并把倩娘的事说与皇后娘娘,不日充到军营去。”
李赟停下撩车帘的手,攥紧帘布的手背现出青筋。
他终于肯回家,毕竟谣言从他府上而起,虽无关痛痒,到底是床笫流言不好听。
这让萧云舒高兴坏了,又是张罗席面,又是请他爱的戏班子,又是叫李畅认字给他瞧。
他闷声坐在榻上等一切安静下来,是有话要对萧云舒说。终于到二更末,连窗外的鸟儿都歇了去,四下无声,只有明晃晃的烛火亮着。
“你坐。”李赟指了指对榻。
萧云舒几乎是跳坐上去,说不出来的高兴。烛光映得她的脸红扑扑,像个孩子。
她连任性的方式都像个孩子,自顾自地高兴,自顾自地生气,从不考虑旁人的想法,这让李赟感到疲惫。
“听说前些日子你绑了位小姐?”他单刀直入,没有任何铺垫。
这话像一柄刀子,扎得人生疼。萧云舒的笑容逐渐凝成一团苦涩,面上依然保持骄傲。
“没错!中元节放灯你说什么巡查安防。哄鬼可以,休想哄我。来宝那小子被我打得半死也没供出来,你们还真是主仆同心。”
说着恨向李赟,“我好奇呀,得是多美的美人勾得你魂不守舍。人家马车都走了,还在后头傻看半天。我的爷,你真是不挑,前头卖了个婉柔,这会儿又窜出来个倩娘,还有那马车里的妖精。多贱的货色你都爱得很呐。”
李赟紧紧闭眼,重重吐气,对婉柔与倩娘的事闭口不答,只问她,“你知道马车里是谁?”
“不知道。”萧云舒在榻上剔着刚染的指甲,满无所谓。
“不知道就敢绑人?”李赟忽地凑近,声音陡然拔高,震得桌上烛火打偏。
萧云舒笑得酸楚,想来车轿里那女人不比寻常芳草,必定生得天姿国色。又想李赟如此着急,必定还未得手。
做了这些年的夫妻,她比外人更懂他。凡他的女人,哪管是天仙还是嫦娥,到手那刻便一文不值。
他是个残忍猎人,以猎取女人为乐。到手后的女人与到手后的鹿没分别,不过是任他摆布的肉。
萧云舒吹吹指甲,弯起半侧唇角,“就绑了,谁能奈我何?”
和往常一样,两人说不上几句火药味就窜上来。
李赟落在榻桌上的拳头渐渐收紧,却将话锋一转,“内阁最近商议重立太子。目前所有皇子里头,属我年纪最长,又有嫡子。请你……”
他叹口气,“请你收起醋坛子,为我的名声考虑一二。谢谢。”说完起身就走。
萧云舒软绵地耷拉肩膀,泄了气似的。
她气笑了,却是气自己。说李赟下贱,她何尝不贱。估计爱一个人就是揉碎自尊,低贱讨好。
好容易等得他来,她哪里肯轻易放手,忙上前拉他衣摆,“好了好了,往后再不绑人就是。用了宵夜再去么,难得回来一趟。”
李赟向后斜瞟一眼,她偏着头抚鬓,扭捏出小女人的娇羞情态。
她其实长得很美。眉尾微微上挑,凤眼也上挑,唇角也上挑。是锋利浓艳的美。
无奈他也锋利,说出来的话自然也是锋利的,“不必忙,我去了。”
刚踏出门,萧云舒的哭闹声就从身后排山倒海袭来。
他向来是不回头看她的。
从记事起他听这份哭闹快二十年,未来还要再听几十年,如同永远醒不来的噩梦。
萧云舒的哭闹他也不理解。他觉得萧云舒不像萧家骨血,他身上反而流淌得多些。与生俱来的冷漠,不被情感左右的理智,以及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欲念。
李赟边走边想,此次入主东宫,将来继承大统,母后、舅舅,这些操控他前半生的人都将臣服。
终有一日,天下万物都将属于他。
这一刻他幡然醒悟,其实并不怎么讨厌萧云舒,讨厌的无非是舅舅与母亲一手安排的,他顺遂却困顿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