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艰难地坐到台阶上,半截身子还浸在水里,狠狠地抹了一把脸,发现?自己的眼镜已经不见了。
眯着眼睛再看自己从鬼门关?到岸边的距离,其实只有——半米。
好?丢人。
等顾淮看清林家欢手里举着的那?块木板,更觉得丢人了。
那?是块搓衣板,大概是哪家阿婆落在码头?上的。搓衣板才?多长一点点,林家欢在岸边升个手,就把他给捞上来了。
“小淮哥?”林家欢已经认出他,惊呼出声。
“家欢,你没事吧?”他还不忘自己的职责,他是来阻止林家欢临阵掉链子的,虽然自己也掉了链子。
林家欢一愣,这?才?感觉到腿上阵阵凉意。低头?一看,膝盖以下都在水里,布拖鞋也没有了踪影。
这?才?想起自己是被那?声音引诱而来。
林家欢疑惑地摇摇头?,那?声音没有再来。有时,她疑心这?是幻觉,可?大部分时间那?声音过于真实,真实到让她觉得真有那?么几个人,在陪伴自己,在引渡自己。
但此刻,声音都消失了。码头上只有清冷的月色、冰凉的河水,和两个落水的人。
“我没事。”她慌乱地向上退几级台阶,完全脱离运河水面,似乎这?样才?能证明自己与河水从来就没有瓜葛。
“没事就好?。”顾淮也从河水里爬出来,走到林家欢跟前?,很?是惭愧地,“不好?意思啊,我摔下来了,是不是吓到你了。”
“没有没有。”林家欢赶紧道。
“谢谢你啊家欢,没有你,我今晚就要喂了水鬼了。”
林家欢却局促地低声道:“没有我,小淮哥今晚也不会落水吧。”
她到底是聪明的。谁都知?道顾家大孙子文曲星下凡,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何曾见过他夜晚出没?
很?大可?能是顾洽跟他说过什么。
“小淮哥是跟着我出来的吗?”林家欢问。
“嗯。”顾淮下意识想去扶眼镜,扶了个空。眼镜倒是喂了水鬼了。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林家欢低声道。
“我晚上正?好?在看书,在楼上就看到你出门。我知?道你明天就要毕业考试,看你出门就觉得奇怪,我就跟上来了。”
顾淮不好?意思道:“看你下河,我怕出事。”
林家欢坐在台阶上,双手揪住裤腿,深深叹了口气:“谢谢小淮哥,我能跟你说实话?吗?要是你不来,我可?能真出事了。”
“是吗?我以为是我想错了。”
林家欢摇摇头?:“你没想错。你也是听小洽哥说过吧,所以半夜看到我出门才?会担心。”
顾淮也不会撒谎,默默点头?。
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安慰她道:“你放心,虽然小洽跟我说了你的情况,但我保证,我不会歧视你的。”
林家欢深深地望他一眼:“小淮哥,你成绩那?么好?,你是怎么熬过考试前?夜的?”
说实话?这?题顾淮不会。
他就是爱学习,做题就有无穷乐趣,一想到第二天要上考场,他都会兴奋。
熬,不存在的。
但面对被压力击垮的林家欢,再不善言辞,顾淮也知?道有些话?不能说。
“我就想,快考吧,考完就解脱了。就可?以……就可?以准备下一场考试了。”
林家欢愣了两秒,这?是她完全没有想到的回答。
甚至完全不能算是经验。
“你不怕考砸吗?”林家欢怯怯地问,仿佛这?问题会亵渎眼前?这?位“文曲星”。
顾淮摇摇头?:“我从没想过。我一直都是全校第一,我们全校前?二十都能去北京,我为什么要担心考砸?”
他是市一中的神,哪怕几年?过去,现?在的老师还会津津乐道把他当成榜样跟学生讲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