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位披着黑色斗篷的男人,依旧在慢条斯理地饮酒,动作从容,未显醉态。
逢雪微微蹙起眉,喝了口杯中腥臊的狼血。
狼血腥热,入腹滚烫。
力士符马上就要失效,以她如今的体质,最多连续使用三次力士符。到底该拔剑,还是先和妖物们周旋?
逢雪把酒杯丢到地上,鲜血溅开,引得几只小妖又来舔。
周围群妖乱舞,血气森森,远处白墙绿柳,鬼影攒动。
她环顾四周,面纱下,绽出一抹浅淡的笑意,心中不觉想到——
我的剑已经出鞘,你的刀呢?
正想着,她的余光便瞥见,黑暗中,一柄黑色飞刀在妖怪中穿梭。每次飞刀出现,便有一妖怪无声倒下,血味更浓了些。
逢雪嘴角往上翘了翘,心想,可恶,趁我不方便出手,在暗处偷偷收割妖头。
“小黄皮子,”蔓山君抚着白须,说道:“既然你的剑使得这么好,快去把人剖出来,放入锅中。”
又有纸人抬上一口锅。
高汤煮沸,熬成汤色乳白,咕噜冒泡的汤里,几截人骨时沉时浮。肉香四溢,惹得妖怪们高声喊饿。
“小黄皮子,你快一些!”
“我要喝人肉汤,饿啊饿啊!”
“雕兄,快起来吃肉,咦,你们怎么都喝倒下啦?”
……
众妖目光齐齐聚在逢雪身上。
她走到妇人面前,攥紧了长剑。
妇人几度昏迷,此刻,却忽然醒了过来,定定望着那口煮沸的汤锅,看着被煮得浮出水面、不成人形的脑袋,泪珠顺着惨白的脸颊滴落,口中呢喃:“阿父、阿娘、阿娘……”
她似乎忘记自己身在何方,也不在乎马上被生剖的命运,死死盯着锅中至亲,通红的眼睛淌泪未停。
妖怪们高呼:“还是山君做菜地道,懂得熬汤要用老骨头!等会,分我点汤渣吃吃呗!”
逢雪走过去,缓缓拔出扶危剑,宝剑微微颤抖,剑刃在盈洁月辉照耀下越发雪白,如一截秋水。
妇人浑身发抖,恶狠狠地诅咒:“若我死后为鬼,定不会放过你们!”
妖怪们哈哈大笑:“她还想找我们报仇咧。”
“待会把她的肉吃了,骨头嚼碎,再把她的魂也吃掉!看她怎么报仇!”
……
妇人身子抖得更厉害,手抚在自己隆起的肚皮上。
她惨笑了下,神情凄怆,汤中白骨起起伏伏。那截森白的骨,或许是阿娘柔软的臂弯,是阿父沉默的脊梁,是丈夫坚实的肩膀……
他们这样的普通人啊,卑微如尘埃,活着时碌碌无为,死后尸体被群妖啃食,连变成鬼为自己复仇也千难万难。
他们这样的人啊,不过是地上的蝼蚁,路边的野草,谁都能踩上一脚,谁能看见蝼蚁的眼泪?谁能听见野草的恸哭?
妇人流泪不止,凄厉地笑了起来。
雪白剑光迎面劈来。
她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几声剑鸣响起,妇人想象中的疼痛并未到来,身边的几个纸人反而断成了两截,纸片如雪,簌簌飞舞。
“小友,这是做什么?”蔓山君沉声问。
逢雪笑笑:“这几个纸人锢着她,别把肉给箍坏了。妇人皮肉细嫩,青紫一些,便有失了柔滑口感。”
妇人面白如纸,听着她如此言语,几乎又要晕厥。
逢雪按住她的下巴,喂了颗丹药入她的嘴中。妇人脸色好转,变得红润不少。
蔓山君又问:“这又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