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始终没有反应,卫霓也像说给风听一样,轻若呢喃地说道:
“……人们总说及时止损,他们轻描淡写的语气,好像从身体里剜走一部分不需要任何勇气一样。”
“如果你真正爱过一个人,就会发现放弃他和放弃自己一样难。”卫霓说,“我们不是傻瓜……不是不知道及时止损的道理。我们难以放弃……只是因为,仍奢望着从前的爱人从眼前的陌生人身体里面苏醒。”
微风吹过花园里的草木,碎金般的夕阳从树影摇曳间飘落。卫霓的声音像穿过花木的晚风般温柔。
“……我也曾踌躇过。想过要不要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再给他一次机会。”
“我在那个世界生活了十年,每一砖一木都是我和他的回忆堆积而成。如果割舍他,也就意味着要割舍掉过去十年间的自己。那些曾经刻骨铭心的回忆,都将成为避之不及的垃圾,被我亲手埋进记忆的最深处。割舍他,也就意味着我要做出决定,舍弃我在他身上消耗的所有岁月和情感,割舍他,以及和他一体生长的那一部分自己。”
“……不到最后一刻,谁又甘心砍掉自己感染的手臂呢?”
卫霓转过头,看着身旁的女人,目光从残留着掐痕的脖颈移到瘦骨嶙峋的背脊上。
“前几日,我终于和我的丈夫提出了离婚。”
女人依然一声不吭,僵硬不动,原本木然的面孔却似乎有了一丝变化。
“因为我明白……如果有人该为这一切负起责任,那也只有他,没有别人。希望他身体里有另一个邪恶的灵魂支配他做出这一切,只是我一厢情愿的幻想。我不能奢求他突然醒悟,变回从前好的那个他。”
“因为……他就是他,好的那一面是他,坏的那一面也是他。”
“提出离婚,并不容易,但我做到了,并且一点儿也不后悔,相反,我感觉松了很大的一口气。”卫霓说,“在那一瞬间,我才明白,之前的踌躇与担忧都是多余的,我根本不必担心离婚之后过得不好——”
卫霓伸出手,轻轻地覆盖在了女人骨瘦如柴的右手上。
“离开了地狱,哪里都是天堂。”
女人的手猛地抖了一下,像是被滚烫的火苗舔到一样,在条件反射地一紧之后,一滴温热的眼泪落到了卫霓的手背上。
紧接着,女人的手从卫霓手掌下缩了出去。
卫霓看着她通红的眼睛,汹涌的泪水在那双曾经麻木的眼睛里颤抖,摇摇欲坠。那种被外界残暴抽取之后剩下的空虚,正在从她身上褪去。
女人就像难以承受这一刻喷涌而出的巨大情感似的,一言不发地起身,逃也似地往急救中心方向跑开了。
卫霓的话像是一粒石子落进了广袤的大海,看似没有回应,但真正有没有变化,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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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后,卫霓从长椅上站了起来。
她转过身,和意料之外的人对上目光。
张楠金独自一人站在不远处的小径入口处,已不知看了多久。
在短暂的对视后,张楠金率先朝她走了过来。
在她面前站定后,张楠金看了她一会,用一种无奈的语气开口道:
“……你这爱管闲事的性格一点没变。”
卫霓回以沉默。
在这一刻,她们的身份不是职场上下级,而是平等的同届校友。
“这一行做久了,有时候挺累的。”张楠金抬眼看向女人离开的方向,“你会遇见各式各样的患者,有的患者,对他们而言,死亡并不可怕……活着才是。我曾抢救过一个自杀的重度抑郁症患者,她质问我,她感受不到活着的任何乐趣,连呼吸都觉得是种负担,我既然无法替她承受这种痛苦,又有什么资格阻止她摆脱这种痛苦?”
“我回答不了她,只能告诉她,活着才有希望。”
“一年后,她第二次自杀了。”张楠金停顿片刻,轻轻道,“这回没救回来。”
“她的遗书里,有一句话……活着也没有希望。”
张楠金垂下眼,右手伸进口袋里刚拿出一盒香烟,却在随后改变了主意。
她把香烟重新放回兜里,轻轻呼出一口气,神色间露出一抹怅然。
“……她才十八岁。”
“我常常想起她,”张楠金说,“但即便是现在,我也不知道在那个时候,有什么话能够真正安慰到她。你刚刚说了那么多,有没有想过,很可能什么事情都不会改变?”
“……那又怎样?”卫霓抬起眼。
张楠金一怔。
卫霓眸光平静,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