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肃就立在下首,第一次看见谢珩怎么瞒骗君上,冠冕堂皇,谎话连篇,不由得后背冷汗涔涔。可如今骑虎难下,谢肃只能也站出来,跪在谢珩身侧,配合他做戏:“皇上恕罪,非他之罪,乃微臣之罪。微臣向来没有家弟聪慧,没有他那么大的出息,家弟曾想提拔微臣,是微臣不愿假借弟弟之力,若只能依靠弟弟才能建功立业……”谢肃把头磕下去,死死闭着眼,说了一大段词,和谢珩算是把戏做了个足。就像谢珩之前和他假设的那样,皇上的脸色渐渐放晴,他还亲自下来扶起了他们俩。他先扶的谢肃,再扶的谢珩。他拍着谢珩的肩膀看了他好几眼,谢珩还是真诚恳切的语气,说着:“微臣兄弟二人皆出身寒门,身份微末,承蒙皇上不弃,让我们留在您身边效命。”这是真话,放在先前已然足够的铺垫之后,明着说自己身后没有背景,甘愿做皇上的孤臣。皇上果真有了笑意,他点着头,笑了两声:“好!朕一开始就没看错你。”说着,他笑呵呵地指了指谢肃,对谢珩接着道:“谢卿还不知道吧,朕打算给你大哥从三品御前侍卫副统领的位置,一跃在你前头,你可别说朕偏心了。”谢珩佯装惊讶,连忙帮谢肃谢恩,而后才满面喜意地恭贺谢肃。兄弟二人默契地对皇上表了衷心,皇上一双稍显浑浊却仍旧精光闪闪的眼睛浮现满意之色。君臣三人第一次一起用了一顿午膳,新上任的大太监战战兢兢地守在一边,眼里全是震惊。在皇上看不见的角度,大太监稍稍抬眼,恰巧对上谢珩阴冷至极的目光,他便迅速低下眼,极力平复了惶恐的心跳。谢珩慢条斯理地收回目光,给皇上布菜,每一句话和动作都没有白费,这一顿饭下来,皇上对他们的信任拉得很高。饭后,皇上没有午睡,反而去翻阅奏折了。谢肃守在他身边,谢珩则是坐在下首的案桌旁待命。皇上忽然将一封奏折撇到谢珩桌上,语气沉了下来:“谢卿替朕出出主意,你的办法朕总是满意的。”谢珩恭敬地垂首,一目十行地看完,起身拱手:“侍卫统领武庆潜伏数年,勾结江湖杀手行刺皇上,死不足惜。”皇上看着他,嗯了一声。谢珩弯了弯腰,慢慢道:“皇上容禀,以微臣拙见,武庆多半只是明面上的幌子,那么多江湖刺客混迹在猎场,非他一御前统领能做到的,若说没有九城兵马司统领做内应,那就是拿朝廷当傻子。”“更甚者,或许有威高权重之人做幕后统筹,他们意欲何为,请皇上交由微臣来办,若查不出,微臣自当请罪。”皇上笑起,点了点头。谢珩开始说他替皇上出的主意。就是这一天,名震京城、残酷无情且权倾朝野的皇城司机构初步建立。皇城司独立于六部之外,直接听命于皇上,是掌管皇权诏狱的特务机构,访谋逆妖言大奸恶,一人掌理,委以缉访刺探大权。皇城司刚建立的这天,京城之人尚未将之放在眼里,唯有一些嗅觉十分灵敏的大臣暗暗心惊,仿佛能想象到不久的将来,皇城司只手遮天的场景。这天直到晚上,谢珩和谢肃才出宫回到家。到了家,关上家门之后,谢肃就一脸凝重地把谢珩拉进书房单独谈话。谢肃:“行之,从秋狩开始,我就一直没和你单独说过话,那些刺客一定和你有关,我原先以为你想借此帮我一把,也是借此机会往上走,可今天我算是知道了,你的目的,根本就不是平步青云而已,你是想犯那谋逆的大罪吗?”谢肃看着坐在桌边喝茶的谢珩,想起秋狩中被射杀的两个皇子,再想起皇城司,后背冒着冷汗:“行之,皇城司……也不简单吧?”谢珩抿了一口茶,觉得茶叶有点潮了,茶水味道不够好,他微微皱眉,黑眸多了一点不虞。他垂眸不说话的时候,就算他没盯着别人,也令人心惊胆战。“大哥连杀人也不怕,却怕我做的事吗?”谢珩淡淡笑了,他看向谢肃,这般笑道。谢肃缓慢地摇了摇头,深深地看着他,很不理解:“你虚岁才二十,再过五个月就要做父亲了,你犯这种事,要是被发现,就是抄家灭族,你的妻……”“大哥。”谢珩轻声开口,打断对方的话,“你有你想做的事,你去做就是,我要做的事,你也没必要劝阻我。”谢珩这样说,就是完全默认了谢肃说的谋逆。他不想再多说,只是往外走,踏出房门之前,他勾了勾唇,回头看谢肃,唇边笑意狠戾:“况且,谁会知道呢?”谢珩回到房间,唐挽正在烛台边上看书,他顿住脚步,就站在房门边注视她。唐挽孕期五个月了,养得很好,又因为是双胎,肚子隆起明显的弧度,她就那样叠着双腿曲起来,卧在软榻上,长发铺在肩头,侧脸恬静美好。注意到他在门边,唐挽放下书,歪着头瞧他,嗓音柔软:“你回来了,和大哥谈完话了?”谢珩嗯了一声,声音有些沙哑。他走进去,先是在梳妆台上的铜盆里洗干净手,再擦干,才敢去抱她。不然他都不知道,这样一双沾满鲜血的手,怎么配碰到那么美好的人。唐挽靠进他怀里,仰头亲了亲他的唇,被他吻住。谢珩小心地护住她的肚子,一点一点吻着她,一颗心终于有了温度。入睡前谢珩闭着眼,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他答应过她,每晚都会睡觉。但有一次他差点就失信了,那一晚,就是上一世她孕期三个月时给他寄信,他去乱葬岗找回她的那一晚,像是根植在他脑海里无药可医的噩梦。那一晚暴雨倾盆,他不敢合眼,被她发现了,也被她哄睡了。惊醒时已经天亮,他惊魂未定,幸而她还在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