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前觉得,站在这里是云天俱高远,独不见青山,”沈霜野道,“但今日再看,却也觉得青山出云外,更在九重之上。”
他不仅要做谢神筠的刀和盾,还要做她的牢笼与镣铐。
“你想怎样都可以,”沈霜野肯定地说,“只要我在这里,你就永远不会掉下去。”
沈霜野握住她的腕,“咔哒”一声,谢神筠的手腕被什么东西扣住了。
是一圈银镯,银丝绕腕雕琢出了锁链的模样,原本应该彻底将那一圈雪白弧光圈禁住,却在连接处留下了活动的开口,没彻底扣上。
沈霜野笑起来:“这个没钥匙。”
谢神筠眼睫低垂,神色冷淡,她端详了一会儿,忽然道:“说起来,你这玩意儿,连二两都没有吧?”
送的东西连二两银子都没有,沈霜野倒还真是符合谢神筠对他的刻板印象。
“……确实没有,”沈霜野道,“二两挺重的,你确定你要?”
谢神筠缓缓把锁扣扣进去:“哦。”
她戴上这只镯子,像是心甘情愿被沈霜野束缚,从此之后她不再是高悬天边的明月,也不是满身泥泞的顽石。
——
正月初九,李瑛正式登基为帝。
含元殿前云破雪散,百官分列,肃穆无声。
谢神筠牵着幼帝一步一步登上九重阙。
她曾经数次登临玉阶,但那时却还只能站在帝后之后。
她也曾见昭毓太子站在这里,距离至尊之位只有一步之遥,却终究如隔天堑。
而如今她身前再无旁人。
沈霜野的目光掠过谢神筠,看见她抬手时露出腕上那只精巧银镯。
像是某种禁忌。
两结同心,永以为好。此后百年千年,生当共枕,死亦同寝。
谢神筠光明正大地戴着它,把它放在了天光下。
而玉阶之下百官同拜,此后谢神筠便只用俯视,山河社稷尽收眼底。
——
北衙。
今日新帝登基大典,北衙禁军多被调于含元殿前戍卫,狱中只有当值的禁卫。
雪地枯枝上的乌鸦被骤然惊起,来人一袭鸦灰氅衣,宽大兜帽遮住了面容,来得悄无声息。
她来时带着霜雪的气息,在脚步声深入狱中的那一刻惊动了乱窜的老鼠。
“你来了。”宣蓝蓝百无聊赖地编着草绳,看着摘下兜帽之后的秦宛心,“北衙可是谢神筠的地盘,你居然敢亲自来见我。”
“先帝登基之后裁撤了北司,但却没有放弃这把能替他刺探隐秘的刀,”秦宛心平静地说,“那之后一直是我在替陛下办事。”
秦宛心被太后礼聘入宫,先后服侍过太后与先帝。
太后发动琼华阁政变时她一力护持李璨,绝处逢生,此后李璨便对她多为倚重,在谢神筠入主政事堂后秦宛心便接替了她的位置,作为内廷女官之首坐镇春台。
宣蓝蓝看着她,就像是看到了一个曾经的谢神筠。
“难怪,”宣蓝蓝道,“看来谢神筠也不能做到算无遗策啊。”
“只要她是人,就会有弱点和疏漏,就算没有,也能造出她的疏漏。”暗地里接掌北司两年,秦宛心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谢神筠能毫不留情地通过方鸣羽来算计秦叙书。
因为太极宫就是一座吃人的宫城,所谓的情谊知己,乃至手足血亲,在这里都是随时可以抛弃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