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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里鼻子一酸,眼泪自己涌了出来。
对一个孩子来说,得知自己身患绝症,死期将至,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啊。
是的,佩里确定自己要死了。
前两天,费伊将一罐樱桃罐头放在餐桌上,忘了收回去,他趁机偷吃了一勺,由于担心姑妈发现自己偷吃的行为,他提心吊胆,时刻注意观察周围的风吹草动,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一不小心,将樱桃核咽进了肚子。
现在,那颗樱桃核已经在佩里肚子里扎根,随时都会发芽,等到那个时候,他就死定了。
佩里懊悔不堪,痛恨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嘴馋,非要去偷吃樱桃罐头,现在好了,连老天爷也看不惯他的嘴馋,对他降下惩罚,让樱桃核在他肚子里生根发芽。
对死亡的恐惧折磨着男孩的内心,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更不知道该怎么同姑妈说。
想到姑妈,佩里更加难过了,姑妈年事已高,又是个寡妇,自己是她唯一的孩子,要是他死了,姑妈该怎么办呢,一个人孤零零的生活在那栋房子里,没有人照顾她,多么悲惨,多么可怜。
对姑妈的不舍压倒了对死亡的恐惧,眼泪扑簌簌落下,佩里几乎到了肝肠寸断的地步,他可以不在乎世上的任何东西,不管是藏在枕头下的“巨额财产”也好,还是视若珍宝的破石头也好,他都可以不在乎,但他不能不在乎养育他的姑妈,他在襁褓里就被姑妈抚养,在他心里,姑妈和妈妈之间的差别仅仅只有称呼。
回想起自己过去干的那些调皮捣蛋的事,佩里真心实意地感到了后悔,要是人生可以重来,他发誓自己一定要学好,他要做一个最乖、最听话、最体贴、最孝顺的孩子,让姑妈引以为傲,永远不叫她失望,可惜人生不会重来,他能做的只有在最后的日子里好好尽孝,报答姑妈的养育之恩。
佩里决意瞒下得了绝症的事儿,这份痛苦让他一个人承受就够了,不能再叫姑妈伤心,他要将所有的恐惧、眷恋、不舍、悲伤……和血吞下,不管心里再痛苦,表面上也要装得若无其事。
换句话来说,他要表现的像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男子汉”的目光渐渐变得坚毅,面对死亡,他表现出一种惊人的、无所畏惧的气魄,坚强地抹干眼泪,他牵着奶牛,往家的方向走去。
费伊对佩里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这位胖乎乎的太太戴着帽子,系着围裙,在厨房中来回穿梭,她的动作轻快而利索,像头柔软灵活的棕熊。
伴随着咕嘟咕嘟的声音,酸酸甜甜的香味逐渐充盈了整栋房子,费伊正在熬制番茄酱,她要将刚收获的番茄熬制成酱,再装进罐子里,这样就能储存更长时间。
就在她一心忙活的时候,忽然听到牛蹄子落在地上的“嗒嗒”声,那声音不慌不忙,不紧不慢,好像天塌下来也不会打乱节奏,一听就知道来自自家那头性情温吞的奶牛。
费伊从厨房的窗口探出头去,看到了牵着奶牛回家的男孩,心中不由纳闷:这孩子怎么这个时候就回来了,按理说不是应该趁着出去放牛的机会到处疯玩,直到晚饭时间才磨磨蹭蹭回家?
她对佩里的秉性很了解,见他今天这么老实,不免生出一种太阳打西边出来的荒谬感。
“怪事,”费伊自言自语地说,“因为期末成绩不佳,我把他压在家里干了整整一周的活儿,这孩子已经许久没同那些闹嚷嚷的小男孩一起招猫逗狗了,我猜他对这种枯燥乏味的日子忍耐到了极限,故意放他出去躲个懒,谁能想到他竟然会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实在不合常理。”
佩里将奶牛牵进牛棚,然后走到院子里的水槽边,捧起一把清水,给自己洗了把脸——担心脸上残留泪痕叫姑妈看出端倪,故意用这个方式给自己掩盖一下。
果然,当他走进厨房时,费伊确实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儿,她警惕地盯着这个孩子,挥舞着手里的铲子,“你来这儿干什么,嗯?不去外面玩,跑到厨房里探头探脑,又想偷吃东西是不是?我猜是这样——上次炸面包圈你就躲在旁边偷吃,炸一个偷吃一个,几乎叫我白忙活一场。这回只有番茄酱,没有面包圈叫你偷,出去,别在我跟前碍眼,胆敢伸一下爪子,看我不敲破你的头。”
偷吃这个行为让佩里付出了惨烈的代价,他已经完全改掉了这个坏毛病,听到姑妈这么说,这孩子神色黯然地解释:“我不是来偷吃的。”
“不是来偷吃,那你是来干什么的?”
“我是来干活的。”
“干活?”费伊怀疑地盯着面前的男孩,完全不相信他的说辞,“你也会主动干活?佩里,我警告你,虽然不清楚你那颗小脑瓜里到底又想出了什么新花招,但我劝你最好老实一些,不要挑战我那脆弱的神经。”
可佩里确实是来干活的,他帮着清洗水槽里的番茄,将熬好的番茄酱装进罐子里,再置于冷水中冷却……样样都干得井井有条,一点儿也没偷懒,可见他真心想干活时还是干得好的。
费伊惊得不轻,不明白佩里到底哪根筋搭错了,突然有了这么大的转变,着实不太正常。
谨慎观察了半天,费伊疑心这孩子恐怕闯了天大的祸事,所以才在自个儿面前装乖卖巧,她决心试探一二,于是冷不丁说道:“你干的好事我已经知道了,劝你最好老实交代,或许我能看在你坦诚认错的份上酌情减轻处罚。”
佩里心跳猛然停顿,好一会儿(他觉得这段时间很长,其实还不到一秒钟)才恢复过来,旋即疯狂跳动,胸腔中传来擂鼓般的怦怦声,他脸色苍白,四肢僵硬,用干涩发紧的嗓音结结巴巴说:“我没干什么呀,姑妈——什么事儿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