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自己当说些什么,却又觉得任何话语在此刻说起来,都显出那么几分矫情。
于是她撑起身,半靠在窗边,想着自己该怎么样,才能说些好听的话。
河灯随着流水飘来,环绕在小船边上,她一只手百无聊赖搭在窗边,伸手拨弄着水纹,一只手放在窗台上,给自己下巴枕着。
她看了一会儿,便感觉旁边有什么东西送了过来,李蓉回过头去,看见裴文宣一盏河灯放在裴文宣手心,他见她转身看来,便将河灯往她面前送了送。
他此刻算不上体面,方才一番厮打,他的玉冠被她撕扯下来,头发散乱在两侧,衣服也早已散开。
他脖子、胸口都是她抓的血痕,肩上也是她咬的压印,唇上也是她咬出来的齿印,就差脸没被抓花。
她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发簪什么早就被他拆了,青丝散披在身后,只是相比裴文宣,她还是要规整得多。
毕竟她是不管不顾全力撕扯他,他却得小心翼翼,就怕伤着他。
他们终究总是把自己最不堪的模样交给对方。
李蓉看了他的模样一会儿,裴文宣见她不接灯,只盯着自己的脸,不由得笑起来:“看什么?莫不是脸也抓花了?"
“这倒没有,”李蓉也笑,“我下手还是有分寸的。”
“听你这话,哪里还有点公主样子?”裴文宣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语调里带了几分无奈,却又暗藏喜欢,“小泼妇。”
说着,他将河灯放到她手上,又转身从旁边篮子里取了一盏,解释着道:“知道你想放,我准备了许多,把河灯放下去,有什么愿望就许吧。”
“你也信这个?”李蓉有些意外,裴文宣转头笑着看了她一眼,“这种糊弄小姑娘的东西,我一个大男人,怎么会信?”
“那你”
“只是遇到了你,”裴文宣垂下眼眸,一手压着袖子,一手将河灯放入水中。“漫天神佛,我都想信一信。”
他的手生得极为好看,十指纤长,骨节分明,捧着莲花河灯放入河中时,似如神佛捧莲,漂亮得不带半分烟火气。
李蓉忍不住抬眼看他,夜风里的男人的侧颜清俊温雅,洗了平日朝堂里的端正威仪,散披的衣衫挂在身上裹着清瘦的身形,同这一夜远山近水、湖面繁灯交衬,多了几分难言的仙气。
这种气息美丽中带着禁欲式的清雅,李蓉瞧着他放出去的河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不想和离,是不是怕我和离以后,另生变故?”
裴文宣不言,他侧过身子,轻轻靠在窗边,一手搭在窗户上,一手随意垂在身周。
“是也不是,其实最重要,是我的希望你不对感情失望。”
裴文宣说着,目光跳向远方,远方是隐约连绵的山头,在夜色中保持着一种沉稳庄重的静谧。
“我知道,你身边的人,都习惯为了权势放弃感情,你虽然觉得我为了前程与你和离没什么关系,可我若当真这么做了,你便永远不会知道,有人的感情,是不可为权势所交换的。”
“我当官,我争夺权势,是为了走到你身边。所以如果让我用离开你来换取权势,”裴文宣转头看她,如玉的面上浮现起笑容,“哪怕只是一时的离开,口头的离开,我也不愿意。”
“可这只是小小的交换。”李蓉皱起眉头,似是不解,“又有何妨?”
“我若毫不犹豫答应了这小小的交换,你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蓉蓉,你虽然生于宫廷,可你从不属于宫廷。”
“你内心深处所要的感情,远比你所以为的要干净。而你想要的,你要,我便需给。”
“于我而言,最重要的便是,”他声音微顿,他似乎隐约听到有人的欢呼声,他静静听了片刻,继续道,“你所得到的一切,都不当有半点将就”
李蓉没有说话,她注视着面前这个男人。
他散披着头发,衣衫半敞,夜风夹杂着水汽吹来,发丝在夜风中轻舞,历经岁月的稳重加诸于青年俊朗的仪容之上,映衬着湖光水月,似如谪仙梦境,美不胜收。
无声不过片刻,远处传来撞钟声,没了一会儿之后,数千盏天灯在远方山上缓缓升起,裴文宣仰头看着,眼里落满灯火,带了笑意。
“蓉蓉,你看,”裴文宣仰头看着天空升腾起来的灯火,“点灯了。"
李蓉捧着河灯,缓慢抬头,她就看见无数灯火在远处缓缓升腾,和星光一起交织,倒映她身前的水里。
这样美好的场景,是裴文宣带她看见的。
以往她一贯不屑于这些风月矫作的约会,觉得那是情人之间无用的消磨,然而当这千灯升起之时,她才察觉,当有一个人愿将世间的美好都献于你,你也会想将这世上一切美好献于他。
李蓉收回目光,落到手中花灯之上,片刻后,她似是下了一个极为不凡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