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赶上路灯亮起,男人背着光,身形高大挺拔,穿着精致合身的米白色衬衫,清隽干净,与周遭脏乱的环境格格不入。
“没事吧?”声线磁性温柔,但季雨听不见。
他脑袋卡壳般转得缓慢,读着唇语,慢半拍摇了摇头。
男人定定看了他秒,就在季雨怀疑自己脸上有什么脏东西时,肩头倏地一沉,尚在紧绷状态的身体不受控地抖了一下,条件反射往后躲,但还是没躲过。
男人竟将搭在臂弯的外套披到了他身上,体温尚存,还有股清淡的香味。
借着身后微弱的路灯光线,岑之行认出这个被欺负的小孩儿是早晨上山时偶然瞥见在摘梅子的干净少年,同时也看清了季雨如今的模样。
脸颊瘦削苍白,战战兢兢蜷缩在墙角,色调灰暗,偏偏唇边渗出的那道血痕和领口大片雪白的皮肤刺眼。
很难想象在他来之前少年经历了什么。
岑之行紧紧蹙眉,保持着与季雨平视的高度,想替对方掩一掩外套,手还没碰到,少年已经朝外躲去,似乎是察觉到他的善意,却又抵抗不过本能的拒绝,躲到一半才反应过来,不上不下地卡着,细微发抖。
他只得收回手,保持在一个安全距离外,轻声问:
“身上哪儿疼?我送你去医院。”
可惜季雨低着头并未看见岑之行说话,他早已习惯了安静。
仍旧倚在巷子口抽烟的蒋识君轻嗤一声,将烟头在墙上戳熄,轻飘飘瞥了眼季雨和岑之行,笑道:
“他是个聋子啊,你这么跟他说话不行的。”语气说不出的讽刺。
岑之行动作一顿,眸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错愕,很快平复了。
他站起来冷冷看了蒋识君一眼,眉眼压低,“小小年纪就学会仗势欺人这一套,再有下次,会有警察来管你的。”
蒋识君到底只是个高中生,怕真惹了警察来,阴沉地盯着岑之行看了几秒,低声咒骂几句转身走了。
季雨脑袋垂得很低,没注意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胃里翻滚着绞痛,他不着痕迹按了按。
镇上路灯傍晚七点亮,如果没被蒋识君逮住,这时候他应该已经买完药回到家了。
他想回家。
余光扫了一圈,那些因为欺负他而聚在一起的男生都散了,放在以往他们是断不会如此轻易饶过他的。
人类总是慕强排外的,他曾无数次问“为什么偏偏选中他呢”,大抵是从他六岁那年开始的。
被药聋了耳朵又得罪了蒋家。
由蒋识君领头,村镇上的孩子都不待见他,人人都知道木雕季家里出了个哑巴灾星,克死父亲,母亲改嫁……口口相传,就连比他小许多的娃娃路过也知道骂他几句哑巴怪丑聋子。
季雨将头垂得更低,小心翼翼避开那位救他的贵人的衣角,自顾自站起来。
扶起背篓,捡起散落的梅子和木雕摆件一一装好,还找到了地砖缝隙里的两颗崩掉的纽扣,走之前停在原地纠结好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