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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钱可以全留给你,我只留五十万,剩下的你都拿走。”阮风琴心急火燎给她资产证明,满打满算还剩四百万,存了两百万在信托,张怀凝冷脸无言,她又忙道:“那我只拿二十万,行不行?”
“不是钱的问题。养孩子,要用心。她不是我亲生的,以后受人挑拨,说我故意谋财害命,怎么办?你那前夫,哪天冲过来要孩子,我算什么?我是当医生,又不是当圣人,拿着你的钱滚吧。”张怀凝揪着领子给她甩出去,“说实话,我看不起你,你女儿也不能和我的女儿比。”
“是的,我不如你,又傻又笨,我只会挑男人,结婚,受骗,受气。你什么都懂,什么都强。你不用你对她多好,只要你教她点生存的经验,别像我。”阮风琴在门口哭喊,张怀凝把门甩上了。
大概闹了十分钟也消停了,可不多时,又响起敲门声。张怀凝烦躁,开了门,头也不抬道:“你再敢来,我就要叫保安了。”
“张医生好狠心,竟然不要我了。”杨浔靠在门口,冲她微微一笑,“枉我还给你带了北京特产。”
“什么好东西,烤鸭吗?”她一见他就笑。北京冷,他穿了件夹棉的羊羔毛外套,又是棕色,真像头狗熊在敲门。外面风大,吹他脸颊红扑扑,眼睛里泛水光。
“红星二锅头。”
“不是说要为我偷饼干吗?忘了?”
不过是句玩笑话,他竟然真从衣兜里掏出个保鲜盒,还手动做了个夹层,上面放饼干,下面拆了个暖宝宝。原来会场的茶歇是从酒店预定的。这酒店的菜对外贩售,他干脆点了份新鲜的,一路带回来,到她手里还是温的。他颇得意道:“可以夸我聪明。”
张怀凝没说话,心中百转千回,终落到一处,想,原来就是他了。
她对家的印象很淡薄,除却母亲的反复无常,父亲的踪迹难觅,最深的印象就是姐姐给她塞吃的,寻常的饼干点心水果不提,有一次她甚至专程带了一保温杯的粥油,听人说有助于小孩的发育。家里不熬粥,姐姐从软磨硬泡找食堂的阿姨要,早上五点去候着,六点骑自行车回来给她。
后来是檀宜之,实习时有五十块规格的商务餐,菜品之丰富,穷学生是前所未见,他连汤一起带来给她,语重心长劝她多吃,补补身体,救救脑子。问他吃什么,他说,不饿,来的路上喝过咖啡。惹得她有几年里误会咖啡是一种极高贵的充饥饮品。
中国人无师自通的一种天性,爱上了谁,一定要千方百计带点好吃的。依她的性情,并不坚定自己能和杨浔天长地久。爱也不是海枯石烂的铭刻,只是刹那间的心念,短得如人的一生。她在病房里见过临终的病人回味,好与坏,眼前闪过的也只有片段。
就像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清楚记得姐姐当时在校服里穿一件灰色线衫,因外面下雨,额前塌着几缕乱发。檀宜之那时在大衣里穿了件黑色羊绒衫,天冷,为体面不穿羽绒服,脸冻得青白,说不饿,不冷,顺路看看。杨浔倒霉在衣品太差,以后想起这一幕时,或许只记得他像神采奕奕的熊。
她忍不住笑了,又道:“你肯定不知道我在笑什么。”
“我知道啊,你肯定在笑话我的衣服丑。是不是啊?我可是聪明的笨蛋。”张怀凝笑而不语,只给他展示新换的浴缸,砸掉了玻璃门,换了大尺寸,他的三万块再由她贴补点,全花在这上面。
来不及叙旧,不多时又有人来敲门,这次邻居阿姨,之前还借过那条哈士奇。她手里牵着个小女孩,数落道:“你家孩子丢了,大人怎么不看着点?”真是个热心人,上下打量他们,道:“我们社区定期有给亲手父母的讲座,免费的,爸爸也去。”
张怀凝忙打断,道:“这不是我孩子啊。”
“妈妈,我考试一定不作弊了,你别不要我。”小东西伶俐,竟抱住杨浔叫了声爸。说不清理,姑且先认下。阮风琴不机灵,女儿倒灵活过了头。
张怀凝想吓唬她,骗出阮风琴的住址,粗声粗气,道:“你妈不要你了,知道吗?怕不怕?”
小姑娘盯着她看,不赏光,不见丝毫惧意,吵着要平板玩游戏。杨浔觉得她太面善,亲自上阵,“看到那边的车了吗?一会儿我们就把你卖掉。”
她竟然笑出声,道:“你们是医生吗?我以为医生都是很聪明的,原来你们这样也可以当医生。”
张怀凝同他咬耳朵,道:“我觉得她在骂我们。”
“她看着你说的,没骂我,我挺聪明的。”他还是拿了平板给她,又道:“我们是陌生人,很坏的,你懂不懂?你不该对我们提要求的。”
“你们比我爸和奶奶温柔多了,我妈说你们是她换的新亲戚。”平板是杨浔工作时用的,存有不少病人的脑片,她好奇点开看,问道:“这蝴蝶的x光片吗?”其中一张有对称的两瓣光斑,其实是胼胝体的病变。
张怀凝道:“这是肿瘤。”
“我妈妈脑袋里也有蝴蝶飞不出去吗?”她问得很认真。
半小时后,张怀凝就把女儿还给阮风琴。要找她的踪迹根本不难,小区里遍布监控,能清楚拍到她离开的方向,既然不坐车,就是步行可达,周围没几家酒店。她也住不过连锁宾馆。
张怀凝向前台打听出房号,敲开门,道:“绝症病人还这么能折腾。”杨浔在后面抱着孩子,脸上还有个爱心贴纸,也撕下来还给她。
阮风琴道:“就是没几天了,才要为孩子拼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