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申之不屑地一笑,心想:赵构能说出这样的话,恐怕还是几个相公们给他施加了压力。真要按着赵构的秉性来,他恨不得主动割让三个县出去。
李申之的心情转而又变得大好:看来诛杀秦桧的效果还是非常地明显。没有了秦桧,朝中的相公们多少都会对赵构的决策形成一定程度的掣肘,让他投降得不至于那么彻底。
朝中形成的新格局,对他在应天府的军事行动是有利的。
至少当战事焦灼之时,赵构再想下发十二道金牌的时候,恐怕也没那么容易绕过宰相班子。
当一个人的心态始终是积极向上的时候,总会发现“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李申之现在便是如此。
他想通过今天这场会谈,将投降派的遮羞布给彻底揭开。
张浚虽然不知道李申之会如何做,却最终选择了全力配合。
他看着李申之,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那个想要挑战体制,心比天高的年轻人,身上好像在发光。
他想到了自己年轻时候想要一展抱负,却处处碰壁,处处掣肘。好不容易主政一方了,又好死不死地以失败告终。
他选择支持李申之,用自己的权势和能力扶李申之一把,未尝不是在支持那个曾经满腔热血的自己,扶过去的自己一把,圆一个未曾圆了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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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看一看,在没有掣肘,得到鼎力支持之下,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能走多远。
张浚说罢诏书的内容,不再做过多的阐释,而是目光看向了李申之,等着这个年轻人的表演。
李申之毫不客气,接过了话题,说道:“孙子曰:‘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争,君命有所不受。’官家对应天府的局势并不了解,更不可能准确判断此处的局势。因此,虽是官家的诏书,却也不必尽听。”
张浚没有接话,而是等着别人的反应。
虽然大家没有明说,却同时把目光看向了赵瑗,这话该他来接。
赵瑗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多年的养尊处优让他有着上位者该有的城府。
等别人全都发表完意见,自己在说话。
迎着众人看来的目光,赵瑗没有迟疑,反问李申之道:“若是朝廷的诏书都可以不遵守,岂不是乱了君臣纲常?这与五代乱世节度使割据一方又有何不同?”
见赵瑗果真参与到讨论中来,李申之心中暗喜。赵瑗才是他今天的真正猎物。
李申之虽然没有提前打好与赵瑗谈话的腹稿,但超越时代的眼界,让他完全不虚与赵瑗的这种道德辩论。
没有正面回到赵瑗的反问,李申之接着反问道:“敢问殿下,君主用人,是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呢,还是要事必躬亲,遥控指挥呢?”
赵瑗也没有理会李申之的反问,而是说道:“若是在身处边境,人人都如你一般,那还如何统治国家?到时候中央无法号令地方,地方各自为政,时间一久,岂不是又要陷入割据乱世之中?”
李申之摇了摇头,摆着手说道:“殿下严重了。敢问殿下,若是朝廷下诏要免去下官知县之职,下官定当挂冠而去,一刻不敢贪权。想必官家要免去张相公,张相公也不会有丝毫违逆之心。”
张浚配合着李申之的论调,点了点头。
李申之继续说道:“可是官家既然任命了下官为应天府宋城县的知县,那么下官就要对官家负责,对宋城县负责。官家远在临安,不知道此处详情,下达的命令有可能是错的。而下官身为臣子,若是不能为官家分忧,纠正官家错误的言行,那更是身为臣子的失职。”
这是一套标准的忠臣言论,甚至是可以载入史册的忠臣言论。
简言之:你可以免我的职,但是不能强迫我去做违背良心的事。
一番言论站在了家国的高度,说得赵瑗不好反驳,李申之继续说道:“人无完人,即便是殿下日后当了皇帝,难倒就能保证自己不出错吗?难倒殿下就不怕自己的错误决策导致国家覆亡吗?”
赵瑗闻言面色一变,说道:“申之慎言!”
他现在连只是一个预备阶段的准皇储,距离太子的位置还有十万八千里。这时候若是表现出觊觎皇位的想法,赵构一定不会容他。
即便是内心里再迫切地想要继承皇位,即便是所有人都把他当成皇位继承人,他都不能表现出对皇位的一丝兴趣。
政治家,都是天生的演员。
李申之摆了摆手,说道:“殿下放心,今天在坐的都是能推心置腹之人。今日咱们在这里畅所欲言,出得这个门,今日的话便全都不作数。”
也不知李申之身上有什么样的魔力,明明按照职位高低,他在应天府不过是一个排名第四的知县,却能让所有人都心甘情愿地任他控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