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泌不知道,在他和长孙今也秉烛夜谈之时,刘一手也没睡。四方馆外,依旧是车马络绎,人流如织。夜空中腾放着巨大的烟花,样式新鲜,灿烂夺目。小小的卧房内,整洁简素,刘一手也泡在浴桶内,难得今日同住的人回家团聚了,这里便成了她一人的世界。
可以彻底放松身心,独享一份静谧了。
置身在浴桶内,手上却捧着那赤狐做的手套,真是用了心思。这手套做的精巧别致,与她的手掌紧密贴合,却留出了手指活动的空当,并没有完全缝死。这是知道她要干活,御寒的同时又要不影响干活,难得……难得他那样一个云端上的人,能有这份细致。
她当然知道,送这礼物的,不是马天元。那包袱皮的用料及花纹她虽只扫了一眼,便知道主人是谁,因为当日从他身上抢的那个钱袋,用的就是这种面料,也是这样的花纹。
她当然也看到了那隐于暗处风尘仆仆的身影。
知道是他。
知道他在上元节这日特意赶来看她,且还准备了这样精致体贴的礼物。
她心里万分开怀,那喜悦,便如外面腾起的烟花。
但是,她却不能点透。非但不能,她还要刻意与马天元亲近。
看他失落地转身,暗自离去时萧瑟的背影。
她在心里确定了一件事。
一直以来,她不是不懂,也不是没有感应,只是不能确定。
京里世家高门的大人物,会因为在明州时的惊鸿一瞥,便情根深种吗?
她不信。
但如今,她确定了。
越是如此,越要装着不察,越要与他划清干系。
并非她清高,凡事想要只靠自己。而是她清晰地知道,很多时候,人与人之间越是没有牵绊的交往越方便适宜。她想,他应该也是如是想,否则,以他的能量,荐自己入棋院,不管自己嘴上应或不应,都是一件轻易办到的小事。
至于马天元,她是汲取了当日裴山月给她的深刻教训,身在职场,绝不能被同一块石头绊倒两次,将潜在的对手变成队友,投其所好也罢,拉拢交往也好,都是必行的棋路。
她的目标,从来未变,在男人的世界为自己趟出一条青云之路,是她所欲。将好看的、有本事的男子斩于裙下,也是她并不讨厌的顺手而为。她才不是那种只要事业、不要情爱,亦或者只痴迷情爱、荒废事业的偏狭女子。真正的大女人,就是把把抓,把把都要硬。
与她有着同样想法的韦姐姐,在听了她的开导后,经过努力,在上元节这一夜,与寿王的关系也有了实质性的飞跃。
那个怕人的消息果然经高力士之口传到李林甫,而李林甫终究也是个念旧情的人,当即未作耽搁便传给了寿王。
李瑁听了这消息,当下便是一身冷汗,即刻命人撤了酒宴,散退伶人,府中上下却无一人能与其商量排解,正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焦灼之时,又听有婆子来报,说小郡主不好了,一个时辰内吐了七八次,现下又是高热,当即便急匆匆赶至后宅。
当他进入王妃韦氏的卧房时,映入眼帘的,便是那样一幕。
韦氏搂着胖乎乎细皮白嫩的女儿,一面用手在孩子的上腹轻轻以“随日绕”的手法揉按着,女儿额头上还覆盖着浸着冷水的手巾。
身前侍候的婢女则将沾上呕吐物的被褥铺盖拿下去,屋里已然点了熏香,仍是掩不住一股难闻的酸臭味道。
再看韦氏,安然若素,仿若不闻。
他刚待上前询问,只见韦氏低头凑在女儿脸前,忽地喊了一句:“来人。”
韦氏的贴身侍女春熙捧着铜盆立即上前,韦氏将女儿的身子扶起,轻轻拍了拍后背,原在梦中的女儿突然哇地一声,随即便大口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