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斓冬轻声说:“我累了,想睡觉。”
厉行云捧住季斓冬的脸,看着这双眼睛,季斓冬的视线很平和,没有波动。
厉行云张开嘴唇,喉咙动了两下,发不出声。
“我没有生气。”季斓冬解释,他猜厉行云想问这个,“你可以下车,去帮季然,他哭了。”
厉行云慌乱地摇头。
“回家。”厉行云仓促吩咐司机,又握住季斓冬的手,“哥,回家行不行?你累了,咱们就回家睡觉。”
季斓冬问:“你会怪我吗?”
这个问题像是鞭子,抽得厉行云脊梁一颤,张了张口,脸上血色褪尽。
……会这么问,当然是因为厉行云曾经这么做。
季斓冬毕竟是反派,他不是好人,曾经放肆嚣张,做事没有那么多顾忌,因为不满厉行云总是帮季然,故意在那种事上把人弄得腿软。
结果那天夜里季然抑郁发作,给厉行云打了十几个电话。
无人接听,季然被经纪人连夜送去了医院。
厉行云因此和季斓冬冷战了很久。
他以为季斓冬不在意,季斓冬那段时间依然我行我素,甚至还和平时一样给他买礼物、做烛光晚餐,那天晚上厉行云没回家,翌日一早,在垃圾桶里看见没动筷子的几盘菜,十几个空的烈酒瓶。
季斓冬不怎么沾酒,但喝不醉,也不发酒疯,只是盖着毯子在沙发上睡觉。
甚至连客餐厅都被收拾得挺整齐干净。通了一宿的风,客厅里没有酒气,但冰冷,没温度也没人气。
季斓冬睁开眼睛,看见回家的厉行云,把人拉进失温的怀里抱着,他们就这么和好,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
……
从记忆里醒神,厉行云只觉得舌根发苦。
他想起那天,季斓冬抱着他,有种隐蔽的、从胸腔里蔓延出来的无声绝望,季斓冬的嗓子很哑,屈起手指,轻轻揉着厉行云的头发:“你问问我。”
“行云。”季斓冬很少叫他名字,那天季斓冬的声音很柔和,沙哑异常,“你问我,我和季然,是怎么回事。”
季斓冬希望厉行云问他。
季斓冬其实是个很自负的人,自负的人通常傲慢,不屑于解释,更不屑于求救,哪怕已经躺在寒光闪闪的刀山上。
那是唯一的一次,季斓冬表现出求救的信号。
但厉行云和他赌气,梗着脖子偏不肯问,就要顾左右而言他:“快去洗澡,故意装可怜啊季影帝?”
季斓冬静了几秒,忽然笑了,声音很轻:“啊。”
季斓冬松开抱着他的手,慢慢爬起身,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要干什么,然后去洗澡。
厉行云当时不明白季斓冬在笑什么,现在他也不明白,只是今天,像是有根针狠狠扎进大脑,他猝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他不肯问。
季斓冬就不说了。
季斓冬其实比任何人都封闭内心,这不仅仅源于秉性里的自负傲慢,更因为成长环境,哪怕完全不清楚真相,也至少有一点足够明确。
这二十七年,季斓冬没有生出“依靠”的概念,生父和继父砍伐他,生母和季然寄生他。
季斓冬唯一做的一次尝试,是在宿醉后的沙发里,抱着咬着他脖颈泄愤的厉行云。
……厉行云看着自己的双手,过去他不知道,原来被人推开是这个滋味,好像掉进空茫茫冰天雪地。
厉行云反复回想,自己当时究竟是犯的什么浑。
他实在想不起来。
仗着季斓冬纵容,他没少犯浑。
所以他好像也完全没发现,那之后,季斓冬的话变得很少,多数时候听厉行云说自己的事,剩下的时间上床和接吻。
他不问。
季斓冬什么都不想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