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变得很安静。
安静,只听见风声雪声,厚重的车身阻隔,一切变得遥远,但又喧嚣。
喧嚣到仿佛这辆车正在雪吞没。
厉珩分辨了几秒,意识到足以吞没越野车的风声,其实是自己的血液在呼啸。
他抬起手,摸了摸季斓冬的眼睛。
这里面的薄雾真冷。
厉珩想,他当然可以下这种判断,但这事不该季斓冬负责,一个从来都站在冰水里的人,抱起来就是这样的。
他招惹季斓冬,吻下去的时候,就很清楚这件事。
他伸出烘暖的双手,力道很轻,很仔细,把季斓冬从羽绒服的包裹里发掘出来。这种用来蓄温的衣物,能隔绝寒冷,保护体内生发的热气,却没法暖和一个已经被风雪吞噬的人。
厉珩拉开外套,裹住季斓冬。
他看着季斓冬的眼睛。
这双眼睛已经被风雪说服,即使是这样的距离,也并没什么被真正融化,没有什么从里面流淌出来,哪怕弧度实在很柔和。
季斓冬仰头,目光很平静,用一种几乎是包容的态度,耐心等待他的问询。
那种在亲吻过后,短暂弥漫在皮肤上的血色迅速褪去,又变成冰手的苍白,低头呵气也收效甚微。
这具身体并没有如愿变暖。
“我想不出。”厉珩如实承认。
塌下的雪块砸在前窗上。
厉珩没有让雨刷器立刻驱逐这些雪。
他说:“我想不出该问什么,季斓冬,我应该抓住这次机会——这种待遇不是天天都有,是不是?”
他看到季斓冬的眼睛弯了弯,不得不说,有些时候,他阔别重逢的证人身体里,还藏着些当初残留的脾气。
厉珩当然知道,十五岁的季斓冬自己弄深了那些被虐打的伤痕。一个虐待的老手知道怎么下手隐蔽,怎么不留证据,但季斓冬把它们弄得怵目惊心……用来引导好心的调查员,不再详查,把这一切草率地定性成“正当防卫”。
那次厉珩选择了配合季斓冬,于是他得到报偿:接下来的15个月,15起涉及这个圈子肮脏内幕的案子,都有直接证据神秘地掉进他的私人邮箱。
厉珩靠这个完成了最初的政绩积累。
季斓冬从不欠账,相当公平。
这次也一样。
季影帝耐心很好,静静等着。厉珩低头,不合时宜地想,烟花大概是没得看了,风雪这么大,没人会出门放烟花。
在这种天气,暖洋洋的家、热乎乎的晚饭炖汤对人的吸引力,当然远超华而不实的冰冷焰火。
雪把不堪重负的树枝压塌。
他们的车就在正下方,断枝砸中车顶,沉甸甸的厚雪压向玻璃,厉珩条件反射把人往怀里护,动作完成才回神。
这么厚实的防爆甲,好像不怕区区暴雪。
但怀抱已经收紧,手臂已经把冰冷的身躯环住,厉珩索性放平座椅,调暗灯光。他让季斓冬枕在自己的手臂上,在更多地方实践他在新领域观摩到的技巧。
季斓冬苍白的身体再次泛起暖意。
颈动脉的徐徐搏动,肩窝,瘦削到锋利的锁骨,一阵一阵的战栗仿佛一个又一个的漩涡,在这片已经平静到极点的冰水上漫开涟漪。
……厉珩忽然停下。
他停下,对着刺眼的创痕。
厉珩把手按在仿佛稍微用力就会按穿的瘦削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