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会有三轮车跟上来的。她说。我只是不想被他宰。
我笑:不愧是当过老板的,有一套生意经。
她白我一眼,你不也做过生意吗?
我那是暑假打打工,凑凑热闹,那算做什么生意。
说实话,赚到钱没有?
我笑:不瞒你说,还赚了点钱。不多,两三千元。
怎么样,钱好赚吗?
我笑:好赚。跟偷差不多。想听吗?
她点点头。她在身上摸呀摸的,摸出一支烟来吸。
很简单,就是拉广告,拿回扣。我说。那是一张骗人的广告报,知道吗,发行量只有几十份。但回扣惊人,50%!就看你怎么骗人家了。
那你是怎么骗人家的?
很简单。骗的都是熟人。老同学,老朋友,还有亲戚什么的。只有他们会相信我。你说,这钱赚得安心吗?
哈!她呼出一口浓烟,我奇怪她哈的时候脸上为什么没有表情,你骗的都是老公的钱,又不是他们自己的。这么一想,你就安心了。
不。我摇摇头。我能安心就好了。我心里恐得慌。我知道自己不是这块料儿,赶紧回头是岸了。那你呢?
我?我什么?她脸上铁板一块。
你别这么严肃好不好,又不是开庭审讯。我笑道。我是问你,你开服装店,赚到钱没有?大家都说你赔了。
姜冬斜着眼睛瞄着我,叨着烟,一脸的横肉,像个女杀手。你要我说真话还是说假话?
我笑:反正我说了真话。你就看着办吧。
告诉你可能不相信,三个多月,我赚了一万多元。
啊,那你怎么不开了呢?
再开,再开我就要上法庭了。她幽幽地说。那钱赚的,提心吊胆的。太黑了。
那你打麻将、“斗地主”赢人家的钱倒不黑了?
去!她不屑地一摆手,扔掉烟头,那是凭本事、靠运气!黑也黑在明处。就像拳击比赛,把对手打倒了打昏了,一场就是几百万,黑吗?
我哑然了。我知道我说不过她。她不愧是计算机硕士,长着一副电脑。不知她一分钟能运算多少万次。用这样一副脑袋去赌博能不赢吗。
上坡了。人力车慢了下来。透过雨蓬,我们看见车夫的屁股离开了车座一耸一耸的,头几乎要钻进了裤裆里。我明显地感到自己有点坐不住了。我正想下车,车夫却一跷腿先下去了--他将一条绳索套肩上,用手拉着车把,一步一步往坡上爬。我们能听见他脚底踩碎冰块滑叽滑叽的声音。我说我下去吧,帮他推一把。姜冬说算了,我也下去走走吧。
我们一下车,车夫倒停住不走了,说,你们坐,没事的。
不要紧,上了坡我们再坐吧。我说。
不要不不要,老头有点发急,说话都结巴起来(听上去有点像“不要白不要”)。你们坐,你们是付付付钱的。
放心,我们不会少你钱的,姜冬说。
不要不不要我能,能拉上去,我拉拉拉惯了,我有,有有劲。
老头胀红了脸,鼻头下的鼻涕晃荡得更长了。我怎么觉得这事就像他在床上正干得起劲儿,女人却说你不行了,你歇一歇吧--他当然不服。我笑着说别争了,姜老师你就上去吧,你上去他反而舒服,你不懂的。
到了学校门口,我给了老头一张十元的,说下雪天,路上滑,让他别找了。
老头还是执意哆哆嗦嗦在身上找了五元钱给我,大冷冷天,拉拉一趟,身上就暖和了,他这样说。
姜冬看来摔得不轻,走路一瘸一瘸的。
我说,要不要我扶你一把?
她瞪我一眼,放心,我还没有老到那种程度。
我想了想,还是上前扶住了她的膀子,她却用力甩开了我,说:
干什么?我一个人能走!
可是你脸上痛苦得很,我说,没有一点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