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知遥,什么时候好?”
段子书不知道第几次开口。
“该好的时候就好了。”路知遥像触发自动回复一样应声道。
“你不能答非所问。”
“我这叫富含哲理。”路知遥舀起一块土豆尝了尝,咂巴了两下嘴:“懂不懂啊你,参悟去吧。”
“路知遥,你是不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段子书问,“不然为什么一直在尝。”
路知遥咳了两声:“厨子不偷,五谷不收。好了好了,能吃了。”
翻餐端上桌,段子书拉开椅子要坐下,却半途顿住,僵硬了片刻才继续行动。“腰好疼。”她说,“路知遥,你赚得钱够以后去看医生吗?”
路知遥一愣,终于明白小时候编筐子编得头晕眼花向她姥抱怨时,姥姥为何反而责怪她缺乏锻炼,只口不提是因为工作辛苦。
因为伤口被戳痛了,却没法改变必须做这些磨损身体的事的现实,所以才顾左右而言他。
路知遥小时候最讨厌这样的回答,明明自己是为了赚钱才那么累,为何还要收到责骂?
“你缺乏锻炼。”路知遥回答到。
段子书略显不服气,她论证了此工作制度如何如何不合理,以及奶茶摇一辈子也不可能当上老板,无论是作为投资还是作为过度都无意义至极。
“那么,为什么不去画画呢。”
气氛突然就安静下来。
“想要体面、有进步空间、能折腾起大成就的工作,干嘛不利用你的专业?”
段子书的画她是见识过的。
不是专业人士,无法评定好坏,但几年前的水平已经足够让路知遥这个外行人惊叹。
她想绘画这个专业,只要能吸引到不懂行的人,那么作为谋生手段就已经足够。
路知遥发觉了段子书呼吸的变化。她的胸腔起伏变大,用力、沉重的深呼吸,速度也逐渐加快。捏着筷子的指尖发白,显然是用了力气。
不好的回忆,心理阴影,以及焦虑。路知遥对这个状态并不陌生,不若说身为现代人,如果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绪,那都不知道是怎么长大的。
她说:“我再也不会画画了。”
这让路知遥想起了高中那句“我再也不会弹钢琴了”。
如出一辙的语气。
不过,显然有某样更深刻的东西影响着她。段子书眉头轻皱,手指甚至微微颤抖。
“我画不了,再也画不出。”
这么一看的话确实早有预兆,路知遥想。段子书出国已经四五年了,按理说破产之前就能从大学毕业,之所以只有高中学历,想必还有某些原因。
路知遥感到后悔,她想知道段子书为何不去画画不假,但没想过这涉及什么不好谈的事。
她不该在饭桌上提这事,路知遥只想好好吃饭。
可你看眼下的情形,它已经不适合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继续吃饭了。
路知遥觉得麻烦,她不想听那些苦大仇深的缘由,因为母亲就是这样遭受了打击后一蹶不振。每次喝酒后回望过去,都好像那次打击是什么不可提及的陈年秘密般沉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