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刘荣所料——听闻刘荣这一番半带挑衅,半带调侃意味的‘宣示’,兰且屈难的面色顿时沉了下去。
往日里,让兰且屈难感觉汹涌澎湃,逼格满满,狂炫酷转吊炸天的‘天地所生,日月所置’之类,在刘荣这轻描淡写的反击之后,似乎也显得有些中二了。
若是放在过去,被汉天子如此堂而皇之的羞辱、挑衅,作为使节的兰且屈难,免不得要话里话外威胁汉家君臣一番;
诸如‘我大匈奴控弦四十万’‘南下长城如探囊取物’之类的狠话说出口,再适时将话题拉回和平,便大概率能不辱使命,不费吹灰之力的带回许多‘礼品’。
但这一次出使,却明显有些不同。
单从这一次,匈奴单于庭派出四大氏族核心子弟、下一代继承人来作为正使便不难看出:匈奴人这一次派使节出使汉家,困难重重,使命艰难……
“皇帝陛下的问候,外臣会一字不改的转呈于我主大单于。”
强压下胸中恼怒,在‘一字不改’四字上重重咬下,兰且屈难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准备将话题拉回正轨。
岂料不等兰且屈难开口,御榻上的刘荣反倒是率先抢过话头;
满不在乎的摆摆手,摆明了是对兰且屈难‘一字不改的转呈’的威胁不屑一顾,便悠悠然开口道:“二月开春在即,草原上的冰雪,当也到了要开化的时间吧?”
“贵使不留在草原,替父亲打理好兰氏的草场、牧畜,冒着风雪凛冬,不远万里来使,却是不知~”
“嗯?”
说完这句话,刘荣便摆出一副‘请开始表演’的架势,甚至还好整以暇的端起茶碗,更对兰且屈难做了个‘请’的手势。
至于殿内公卿百官,也不复过去匈奴来使时,人均怒目罗汉的神容——只各自拂袖的别过身去,留给兰且屈难一道又一道倨傲的侧影。
过去,汉家每每屈服于匈奴人的武力压迫之下,虽算不上丧权辱国,却也是对匈奴人步步退让,忍气吞声。
每有匈奴使团入京,又人人都暗中憋着一口气,只等匈奴使团上了朝堂,便恨不能用眼刀把人瞪死!
现在,却是没必要了。
汉家君臣从匈奴人身上出气,已经不需要通过无能狂怒式的眼刀了。
兰且屈难当然也明白这一点。
故而,当刘荣再不复过去历代汉天子那般顾左右而言他,而是直接将话题引入正轨时,兰且屈难本就难看的脸色,当即又更沉了几分。
——兰且屈难想过这趟出使,必然不会顺利,甚至很可能讨不到好处;
却不曾想,第一次正式面见汉家的小皇帝,便会这般举足为艰……
“我主单于,有一封国书,托外臣转交于皇帝陛下。”
“我主单于的意愿,也都明确记录在这封国书上。”
强压着胸中憋闷,如是到处一句话,兰且屈难便将手中的木渎国书递上前。
——陛下自己看吧!
而这一变化,无疑再度助长了殿内,满堂汉家君臣的‘嚣张气焰’。
曾几何时,匈奴人派来与汉家交涉的使团,那可都是恨不能站上北阙,将国书内容宣读给全长安人听!
但眼下,兰且屈难却连当众宣读都不敢,只将那封写满美好愿景的匈奴国书,呈到了刘荣面前。
虽说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但也至少得讲究个合理范围;
但兰且屈难带来的这封国书,内容实在是有些骇人听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