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命真轻|贱,对吗?”我拧开酒瓶的杯帽,木塞发出沉闷的响声,“瓦里西——”我对楼上喊,“——再拿一个杯子下来。”
邓布利多没有再拒绝,他拿起酒杯,才喝一点,脸就立刻红起来。
“每个人的生命都有含义。”他的声音也变得有些含糊。
“所以巫师没有死刑吗?”我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有时候我真希望它有,至少能够省去我们许多麻烦。”
举着酒杯的老人笑了一下,像个孩子一样,“但是,一旦将野兽放出来,就很难再将它关进笼子里了。派丽可,‘死刑’是个可怕的怪物。”
“能够被关在笼子里的都是被驯养的狗,‘死刑’也不过是工具。”
“‘死刑’并不是我们解决问题的办法,好吧,我猜你也明白,它的可怕之处在于掌握它的人。长久的‘死刑’宣判只会将它从‘惩罚’变为一种能够被玩弄的权力。我们很难从绝对权力中找到公平。”
“无期徒刑会让犯人在监狱里忏悔吗?”我喝干杯子里的液体,“只有让他们去见上帝,跪在祂面前,才能认清自己的罪过。至于忏悔——”
“源于自我的原谅又能够为世界创造什么呢?倒不如用死亡来在现实世界创造价值,无论是警醒世人还是安抚民心。”
邓布利多没有接我的话,而是透过酒杯看向窗户。
“您真应该尝一尝老汤姆那里的杜松子酒,它是近乎透明的,喝下去感觉胃就像烧起来一样。”我说。
“好了派丽可,别让我为难了。”他说。
邓布利多很少指责别人,大多数时候他都喜欢在话语里将问题引到自己身上。我识趣地闭上嘴,等着他说明来意。
“小巴蒂·克劳奇想见你一面。”他说着,将有关庭审的一份抄录稿递到我面前,我看见他的罪名,有十几行,真是可怕,下方还有法官的签名。
“他们是准备把克劳奇关一辈子吗?我可以写信给法官,请愿直接杀了他吗?”
邓布利多微笑地看着我。
“好吧,好吧,说句实话,我真不想去见他。”我烦躁地抓起纸张,“他是个疯子,谁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会不会乱说什么。”
说完,我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之后问:“看样子我一定得去,不成,先生,神秘人现在想杀了我。”
“我会陪着你,派丽可。”我如愿以偿地听到邓布利多的保证,“至少在法庭上,你是安全的。”
“那需要我付出什么?只是见他一面?”我接着问。
邓布利多点点头。
说起来法庭,这应该是我第二次参加审判。与上一次不同的是,我并非犯人,而是作为受害者之一出现在这里。
小巴蒂·克劳奇作为罪犯,在审判之前我是无权探望,毕竟我不像邓布利多那样有名望。即使克劳奇本人提出申请,人们也只会怀疑他要见我是为了使什么坏,或者我要见他是为了打击报复。
当日是一个十分炎热的晴天,柏树与棕榈被晒得几乎干了,空气中混着这两种植物将死的味道,传到我的口鼻里却变成玫瑰味。我站在邓布利多身边,不断擦着汗。
“基督啊,这真是一场灾难。”
邓布利多没有接我的话,只留我一个人在原地生气。我还拿着那份抄录稿,直到我们坐下,我将手写稿件放在膝盖上。
坐在我身边的那位女士盯着我的脸看了一会,互相交换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周遭男人的皮鞋味与女巫的香水味混合,我觉得自己不是身处审判庭,而是在一间巨大的露天剧场中。
现在的时间大约是上午十点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