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澧两朝的战事经过长达六年的僵持,终在陈元十七年冬,以澧国战败而告一段落。
接下来是收降谈判等一系列繁琐事,这些自然不用出生入死的士兵担忧,因为有朝廷派来的文官操劳。
谈判桌上唇舌交锋,他们要做的是对得起牺牲的将士。
王师北定中原日,侥幸存活的人终于有机会回到魂牵梦绕的故乡。
这也是沈空青参军的第五个年头,从五年前上了战场命就悬在了刀尖上,几次生死一线,与他相熟的百夫长都准备好替他收尸了,沈空青却都奇迹般地挺了过来。
只是这次伤的太重,刀伤从肩胛横至腰侧,他单是养伤就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等他婉拒将军的提拔离开军营时,已是草长莺飞的二月。
东风好作阳和使,逢草逢花报发生,便是连边疆都不免添了春色。
二月也正是乍暖还寒时候,边疆的风尤其大,但因着归家了,沈空青没有别的东西留给同袍,便只穿了一身交领夹衣,带了一身替换的麻衣,将剩下的厚衣裳连多余的鞋子全送给了交好的同袍,之后便挎着包袱离开了这个他此生都不愿再涉足的地方。
双足踏出军营,一时间刀光剑影好似都离他而去。
沈空青的脚步略微停顿,之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的故乡远在南方的一个小村落,从边疆回去屏东县,就算是马车也得跑半个月。
幸好边疆有商队,像沈空青这种只身一人的,可以搭他们的便车。
要说战乱时期,一般商队都不会往边疆跑,只因战线在城外,城内的人被护的好好的,自有这胆大的人为了挣这三两钱而冒险。
他在边疆数年,自然清楚此地有许多从南方来的走商队伍,数日前他就托人问过,有一支途径屏东县的商队愿意捎他一程。
沈空青当年是跟着军队过来的,早就忘了回家的路,如果要靠自己一个人回去确实有些难度。
所幸路费不贵,他身上有军营发下来的安置费,顺利地坐上了商队的牛车,一路往南边去。
越是往南,不仅春色迷人,空气也变得湿润。
只是沈空青伤势刚痊愈不久,牛车一路颠簸,这走走停停将近一个月,不仅身形消瘦了些,连脸色都憔悴许多。
他们是二月初从边疆出发,待到屏东县时正好是二月二十五。
走商队伍一早进了城,沈空青与他们目的地不同,进了城后便分开,他站在城门口,看着陌生街道上、人来与人往,小贩和顾客极致拉扯,一时间有些茫然。
要说他们这些在外打仗的汉子最想见到的无非就是家人安好、百姓安家乐业,所以才拼了命地守住那条线,可也不知是不是杀的人多了,此时的沈空青觉得自己与这个祥和的地方格格不入。
不打仗了,百姓脸上多了笑容,笼罩在陈朝头顶上的那片黑云,终于随着去年冬天的胜利而烟消云散。
此战之后雨过天晴,该高兴才对。
沈空青抬起双掌,重重抹了把脸,僵硬的唇角牵出一丝笑。
他打起精神,伸手掏向怀间,掏出一张折叠过数次的纸,小心翼翼摊开,看着上面折痕处已然模糊的字眼。
“桃李巷来个包子。。。”念到后四个字,沈空青脸上的笑容更真切了些。
他把纸张重新叠好塞回怀里,向路人打听清楚桃李巷的位置,便直直往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