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醉目光斜向院内的松树下圆石桌,朝着周明达微微一侧头,眼带问询。
周老夫子自然颔首赞同。
两人一前一后地沿着小径走向月下老树,石桌边早已摆了酒壶酒杯,甚至还有一碟油炸花生米,花生米的外层脆皮软趴趴地贴在内瓤上,已经凉透了。
“等我多久了?”裴醉斟了一杯,推给周明达。
“一柱香吧。”
裴醉刚给自己斟了一杯,手就被周明达压了一下。
“刚吐成那样,还喝酒?”
“晚上吃多了而已,别大惊小怪的。”
“又胡扯。是不是肠胃又不舒服了?”
裴醉不置可否,左手转着手中的酒杯,青玉扳指与杯壁摩擦脆响,最后,还是给了周老夫子面子,只嗅了嗅酒香,没送进嘴里。
“你说,大庆的文人怎么生的,道貌岸然不说,心里狠毒扭曲到了极点,连我都自愧不如。”
周明达‘啧’了一声:“你身边的文人可不少,说话小心点。”
“李元晦不在此列。”裴醉飞眉微扬,“除了他,还有谁?”
周明达又被裴醉气笑了,一句‘臭小子’转了十八道弯,回响在空落的院内。
裴醉眼眸微弯,浅浅抿了一口酒,苍白的唇上总算唤回一丝血色,可念及刚才的肉泥粥,寒意又一点点爬上眼底,唇角也放了下来。
“崔五先不说。这大庆的流匪,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身不由己的混账。逼上绝路的灾民,无家可归的百姓,最后成了夺人钱财性命的匪盗,成了别人手里的刀子。说他们可恶,又得叹一句可怜。说他们可悲,强盗行径又令人不齿。”
“时势成豪杰,也造败类。说到底,人事动乱,皆因大庆颓败,江山日下。所谓成败起落,都是顺应天时人势而已。”
裴醉垂了眼帘,默然喝酒。
“还不信命?”周明达手指头上指天边北斗,戳了戳那颗微微黯淡的破军,“你命星不稳,随时会陨落。你就算掩饰得再好,也瞒不过我的眼睛。”
“。。。所以,你眼睛才快瞎了?”
周明达听得裴醉淡淡反问,又一怔,呐呐问他:“你怎么知道的?”
裴醉闷了一口酒。
“以后别乱看。与其信这个虚无缥缈的星象命理,不如信我手里的刀。”
裴醉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匕首,寒光映幽瞳,那双眼睛仿佛深不见底。
周明达看见裴醉手里的匕首就发憷,想起那日他濒临垂死时不要命的攻击,他背后发凉,声音发虚:“给老夫放下,好好的玩什么刀。”
裴醉大拇指虚虚摩擦过匕首锋刃,抬眼瞥见老夫子满脸的惊惧,轻笑一声,将银白匕首搁在石桌上,清脆一声响,正色道。
“师父,崔家十二姑娘今日入了长阳山。小五才多大,崔家就琢磨着要立后的事了。”
“嗯,你虽然把太后请离了后宫,可崔家不会善罢甘休。没了你摄政,谁都想成为陛下的身后盾,手中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