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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百草被凉得抖了三抖,没料到裴醉又用小时候那充满少年气的恶作剧来对自己,一时怔住了。
“你把我害成了这副鬼样子,还有脸在我面前摆出一幅愧疚的模样,怎么,你是在逼我说出原谅你之类的鬼话吗?我能说,你敢信吗?”
骆百草被这毫不留情的话打得头晕眼花,他心里愧疚羞愧难当,很想一死了之。
“老朽这辈子害了许多人,自是没脸继续活着。”
“一死了之?那岂非太便宜先生了?”裴醉懒懒抬眸,语气轻挑懒散却比刀子更尖锐,“你因为嫉妒徒弟的才能,将那未成之药的方子拿出去,本是要替自己邀功,可谁知一夜变成害死温妃的凶手,最后,还是方琮主动站出去替你顶的罪。他希望你继续改良这方子,可你呢?被崔家握住了这个把柄,就干脆用这药来害人。你害了多少人,数得清吗?夜晚睡觉,没有冤死鬼上门找你吗?”
骆百草像是被人揭开了心底最后一块遮羞布,颓然倒地。
他一辈子德高望重,这名利的沉重枷锁造就了他的傲慢,这傲慢让他一辈子拼死也要守护着虚无缥缈的名利。
他在这死结里咬尾,不停地沦陷,永远逃不开。
裴醉看着骆百草不停抖动的肩,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你帮着崔五害我,却又暗自想方设法的救我。先生,你这一辈子到底在干什么,你自己知道吗?”
骆百草惊疑地看着裴醉,没想到自己所做的一切都被小侯爷尽收眼底了。
“这么惊讶看着我做什么?我昏迷濒死时,院判倾全御药局之力为我搜寻珍稀药材,不是先生替我周旋的?我假死时,院判亲自过府替我断定死亡,也是先生帮我求的,不是吗?”裴醉声音越说越哑,几乎要压不住脸上的疲色,恹恹地蹙着眉头。
天初见状,立刻递上了水袋,给裴醉润了润喉咙,还在他耳边低声叮嘱着:“主子慢点喝,凉。”
裴醉抿了一口水,强打精神,接着说道:“天初带假死药回来时,也是先生替我施针压制痛苦,我才能熬过去,不是吗?”
看着骆百草仍是难解心结的模样,裴醉叹了口气。
“你一辈子行医,救人无数。也因为一己之私,害人无数。我没资格去替他们原谅或是问罪,但在我这里,你功过抵了。我太累了,别让我再多费心力来恨你,行吗?以后该怎么活着,自己决定,别在我面前给我添堵。”
骆百草苍老的手不知所措地抓着衣袍。
这几句话仿佛刺开了他心里遮盖多年的肮脏幽潭,他在里面痛苦地挣扎了一辈子,被裴醉简单几句话,拽出了生天。
承认自己不行,是这世上最艰难的事情,可一旦放下了包袱,就是这世上最轻松的事情。
骆百草抖着眼眉,挤了一个像极了哭的笑容出来。
裴醉摆了摆手,裹紧了披风,将脸面向砖墙,熬不住疲惫,阖上眼就睡了。
天初跪在他身旁,就地取材,用帕子沾了雪,一边替裴醉滚烫的额头降温,一边侧着身体对骆百草说道:“主子既然已经看开了,先生也看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