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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宁却从床上爬了起来,扯着嗓子朝宣承野怒吼:“你懂什么!这是一个人!活生生的人!我现在是在杀人,你知道吗!!”
骆百草拢着衣服,花白的眉毛愉悦地垂了下来。
“知道这是杀人就好。”
方宁被骆百草如释重负的语气打得不知所措,他慌张又惶恐地望着骆百草,干张了张嘴,眼却淌了下来。
“老爷爷,以一命换一命,真的算是救人吗?”
“这个问题,老朽一辈子都没想明白,所以没办法回答你。”
骆百草正费劲地躺平,侧着半边身子,把手里的小刀在火上燎红。
“在医者眼里,人不过就是脊骨撑起的腐烂皮囊罢了。皮相或许可能相似,可脊梁定然各有不同。即便如此,也没有谁的命更高贵,没有谁的命一文不值。你说,该怎么算,这值得,或是不值得?”
他缓缓地将那刀塞到方宁剧烈颤抖的手里,将他僵硬的四指一根根握紧。
“老朽被这名誉、地位锁了一辈子,只敢循规蹈矩,甚至害怕后起之秀的追赶,一时行将差错,间接将你父亲害死。”
“仔细算下来,你该叫我一声师爷爷。可老朽又怎么有脸担你这一声孝敬?想跟你道歉,却说不出口。这样也好,算是全了我这不值一提的脸面。”
骆百草扬了花白眉毛,苍老的双眼间竟闪过一丝期待。
“阿宁,动手吧。其实老朽早就想要试试这方子,到底是不是真如阿琮所说,有医白骨之效。”
方宁眼泪簌簌地往下坠,双眼红得要滴血,心里的笼子快要关不住他养着的那头怪物了。
他剧烈发颤的手被骆百草轻轻拍了拍。
方宁不由得反手抓住了那干瘦有力的指尖。
指尖握针的茧,连位置都一样。
真的,好像父亲的手。
骆百草拉着方宁的手,比着左侧肋骨正下方的位置,轻轻按了按。
“开颅取脑以后,马上划开这里。取出肾脏以后,存入陶罐用大火烧干,刮掉盖子上的残留黑灰,立刻入药。”
方宁走近了半步,借着昏黄的烛火,想要将骆百草的脸看得更清楚一些。
他带着哭腔,轻声说:“老爷爷,你会疼的。”
骆百草笑呵呵地捋着胡子,指了指桌上的针帘。
“只能靠阿宁替我施针止疼了。”
方宁摇了摇头:“我的手坏了,握不了针了。”
“老朽亲自替你缝的手筋,怎么可能长不好?”骆百草故作吹胡子瞪眼,“小家伙,这是觉得老朽医术不精?”
“可。。。”
“心病还需心药医。老朽能做的不多,剩下的还需要靠你自己。”骆百草用枯瘦的指尖轻轻戳了戳方宁的小胸脯,“别放任自己发疯,拿起针来,行医者该做之事。”
方宁垂下眼,看见木小二正捧着那卷针帘,站在他身边,笑得天真又明朗。